可是到了第二天，整整一个白天，他都没有去十四班，甚至没有靠近理科班那一半的区域，连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担心她在睡觉？担心她可能刚好不在教室里而白跑一趟？担心她会忍不住立即装进手机里看，耽误了她下午的自习？或者说，是觉得，晚上的时候，人多少会更情感丰富一些，也许有那么一丝可能，打动她，让她记起两年间他未曾断的喜欢。
他也说不好，只是内心的深处，似乎还是不情愿地推脱着，不断寻找出这么多的借口。
直到第一节晚课下课，他才拿着装着《暮4》电影的存储卡，到了十四班的门口。不过结果正如他担心的那样，若萱并不在教室里，却好像隐隐松了一口气，把卡交给了馨馨，让她转交给凌若萱。
被墨桐这类的事情委托过多次的馨馨很爽快地答应了，一边扯着嗓子冲他喊：“萱要考厦大，分特别高，你还不赶紧回去学习，寻思啥呢！”没容他没心没肺地开几句玩笑，馨馨倒数着“3……2……1！”然后周墨桐在她连踢带拍的攻势下，一路狂奔回了教室。
旁边穿得像个亮闪闪的金龟子的王胖吐槽说：“你看给人孩子吓得……”
熬过了接下来的那节英语晚课，有时候真的是这样，明明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牵挂着，不想学习，偏偏就会遇到不得不学习的课。
比如这节复习情态动词的英语课。
大家跟着PPT上的内容飞快地记着笔记，写到手指发酸，脑子里倒是记不住什么，但至少有个心理上的交代。
课间的时候，翻了翻同桌刘大彤书桌里的时尚杂志、桌游杂志还有游戏杂志，其实他还有几本《菠萝志》，不过周墨桐对那种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快要上课的时候，馨馨出现在了门口，用那高分贝的嗓音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下喊了出去。
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周墨桐都能听得见班里那些八卦地笑着的同学小声的议论。
“她挺开心的，说你细心……嗯……”她拖长了音，卖着关子，“还亲我一下呢，嘿嘿嘿……”
“那不应该是给我的吗？又刺激我！”
馨馨没回答什么，只是发出那种很假的坏笑声。
“切！那你赔偿我个间接的吧。”他凑脸上去。
“真变态！”馨馨瞟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抓紧学习！”
……
九点半，晚自习结束后，他冲下楼去，希望能有机会碰上一向下楼很早很快的凌若萱。
走到中厅的时候，她刚好等来了一直在等的闺蜜，一个周墨桐并不眼熟的女生，两个人聊着天。他在经过时冲她招了招手，可她似乎没看见，依然只是跟那个女生聊着。
可周墨桐不想失去这么难得的机会，趁热打铁。
于是他在教学楼外等了好一会，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默默看着她和闺蜜有说有笑，看见她走出教学楼，就装作刚和放学的洪流一起挤出教学楼的一样，跟了上去。
场景再次变得很熟悉，一个跟在她的身后默默注视她的男生，看着走在前面，跟闺蜜有说有笑的女生。勇气在心里像海水般潮涨潮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害怕，围在她身边的那些陪她笑着闹着的女生，好像多少次，都是她们，无意识地站成一道屏障，横亘在他和她之间。
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勇气，他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脚步一停，回过头来，脸颊上还滞着刚刚的微笑。
其实那些值得他胆怯的缘由，永远总是看起来很可怕，走近过去，便烟消云散。若萱身旁的女孩，只是看了看他，他朝她点点头，以示问好。女孩看了一眼他和她，眼神里立即写满了“我懂的”的狡黠，然后很识趣地一个人走开。
“诶？”凌若萱喊了一声她的闺蜜，那个女生窃笑着继续往前走，把她丢到了他的旁边。
于是周墨桐终于难得的和她有了一次独处。
太久太久没有过了，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年终岁尾，在白雪覆盖的人行道，他的那句，迟来好久的告白。
好像如果记忆太深刻的话，无论怎样都不会褪色。
若萱依旧笑容很美，声音很甜，纯真地笑起来时，鼓鼓的双颊，看起来像是个精致而可爱的娃娃。
她说谢谢，问他是在哪里下的，说他下的比“地主”的清晰。
他说没事，从同学那抢的，还好，就是有点杂音。
末了，他说，你高兴就行呗。
不到十句话，只是从教学楼走到大门这几十步的距离，对他来说，好像时间突然堆积起千百个日夜的密度，那些曾被注满思念的时间，那些关于走在凌若萱身边的想象，此时此刻全都悄然而至。
走在她身旁，感受着她独有的步调和节奏，她明眸里看不出一点疏离的目光，活泼大方的语气，好像那就是他一直所期待的，整个世界。
在校门外say bye，她回到了等待她的闺蜜那里，一起打车回家。墨桐没有回去等林佳音和金暮焱，直接去了车上，心跳兴奋地敲打个不停。
这天，差点就成了他整整这一年中，最开心的一天。
但只是差点。
因为在车上开心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林佳音突然浇了一盆冷水，跟他说：“你知道不，凌若萱今天下午一句话就震惊全班。”
“什么啊？”有些意料之外，这种事情馨馨居然没有和他讲。
“就是她不是喜欢《暮光之城》嘛，我们班地主有《暮4》，下午说可以给她传，她当时就说了一句‘我爱你’，说的挺大声呢，我们都震惊了……”
他突然想给自己一记耳光，恨不过，命运如此阴差阳错，就只好恨自己。为什么，昨天拷完电影的晚自习没有给她？为什么，今天整整一个上午，都躲在教室里？为什么，偏偏要拖到晚课？
嘴上却只是说着没事，说自己放学的时候跟她聊了挺多话，总比这一句话强。
金暮焱借机挖苦说：“不过要是你的话，她肯定不会说这三个字。”
“不一定，”林佳音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如果是他的话，就只有两个字：谢谢。”他鼻息的轻笑突然显得这么刺耳，周墨桐的下巴紧绷着，只是看向窗外，强忍住要发作的冲动。
金暮焱和林佳音，那两个人，再度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似乎就是为了击碎他那也自知是虚假的希望。
周墨桐真想瞪着他，指着他大喊：
“你也配笑我？世界上只有一种失败，叫半途而废！”
可最终还是没有。
……
回到家，看着桌上的那本“五·三”文数，却丝毫没有了写的心情。
他给凌若萱发了短信：“可惜不是第一个，有点遗憾啊。”等了一会，迟迟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无论他如何组织起自己的高傲，如何唾弃起金暮焱半途而废的逃兵行径，如何不屑这逃兵口中说出的昏话。那句话都仿佛化作了一把尖刀，把心口刺了个透，就连动一下，都会痛得要命。
就是因为他们太相似，太了解彼此的软肋。于是太轻易，就可以破开他看似坚硬的外壳，伤害到体无完肤。
最终，他拨通了馨馨的手机，草草地聊了两句其他事，然后突然说：“我觉得，她对我很别扭。她对身边的人都那么霸道、大方，但是对我完全不是。”
“可能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吧，对你好，怕你误会，对你不好吧，又是朋友，你还对她那么好。”馨馨说，“我感觉她应该是那种敢爱敢恨的人……爱就凭感觉。她不忍心伤害你。”
——难道她就要这样一直对我客气下去吗？
——难道这两年的坚持和小心翼翼的关心，最后的结果只是让我变成一个还不如她的普通朋友的存在吗？
——难道她在我面前的一切，都只是虚假而客套的美好吗？
他没能说出一句话。馨馨问他怎么了，但他挂断了电话。
因为电话这头，他哭了。
——我以为我可以很坚强，很理性，可只是尚还无关于你。
也许周墨桐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她目光清澈，说话直接，笑容美好纯真。可是见不到她的时候，却总是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锋利的芥蒂，把他的心硌痛得鲜血淋漓？
……
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浮动出一条新的信息。
是凌若萱发来的信息，仍旧是她轻松的语气：“没有啊，我都没看呢，肯定看你的，哈。”
好像接下来的十二月，突然在迷惘和悲伤的寒雾里，露出了一丝属于冬季的，明亮而寂寥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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