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其实高三并不算残忍，也不可怕。
在一次次的模拟考试里排练多次，反复补漏、努力、再验收，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将每个学科臻于极致，只为了高考那次盛大的落幕。
听起来好像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可是在以后的人生里，总要拼了命去直面各种各样的惊涛骇浪，却再也没有彩排过。
写小说的这几年里，周墨桐早就知道，自己在对于认定要去做的事情上，绝对是个工作狂，不分昼夜，无论代价。
无论睡得多少、困意多浓，都努力打起精神上每一节课，只要困就站起来，站到教室的最后面继续听，即便有时效率不高，头脑因为困倦而变得恍惚，一切思绪都仿佛已经凝成胶状，有些题目的讲解也只是从头脑的边缘游离走，但看见“白灵”这样学习不错的优等生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心理安慰，好像自己付出更多的时间，跟他们的差距，就能更拉近一点。
下课时去过厕所，就回到座位上做那本五三数学。
即便大家早已伏桌而睡，教室里发酵着困倦的气味。但他宁愿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也不选择在桌上小睡，担心睡过觉混沌的脑子需要太久才能恢复清醒。
每天都在凌晨一两点钟才放下练习册爬上床，早晨早早就会起来背单词，会让老妈叫自己起床，还因为有几次老妈忙于做饭没能把自己弄醒而大发脾气。
原来自己在学习上，还可以有这样疯狂的一面啊。
开始用尽全力攻克数学。
即便父母和老师都说，这种时候巩固一下文综合更容易拿分，可他还是固执地选择数学在数学让投入心血。甚至说过，人都是一样的，没有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的说法，只有去不去做，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数学，甚至将来如果考一个数学专业，也是说不定的。
开始在下午的自习课，做那本特别厚的大紫本《五三·文数》。从第一章的函数开始，一个个章节攻克，在目录里一个个打挑。
困了就会逼迫自己去教室对面的辅导室，那个很冷的地方总能消除困意，不过因为椅子太冷，墨桐常常选择去辅导室角落的讲桌边，在那里站着做题。
连周六下午第一节自习，大家几乎都在为了后面的文综测试趴桌睡觉，养足精神的时候，他依然在辅导室里啃那本数学练习册。甚至那文综小测试，也常常是用一半多的考试时间就草草做完，然后继续从书桌里掏出那本练习册来——不关心有多少分会因为匆忙丢掉，只关心能不能做完这页的高考题。
之所以会这么在数学上付出努力，也许只是因为，从这学期开学起就每天听杜珊唠叨，现在开始学数学、英语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多花点工夫在政史地上。
可他却执拗地相信，只要去做，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也许只是因为灵魂里的那个少年，骨子里最后一抹叛逆的倔强吧。
而其他科目的复习，仅仅是勉强跟着老师的进度，听课、做作业而已，只有数学，成为了他全部复习的主旋律，经常整整一个下午，都在辅导室里做数学，甚至为了让自己不讨厌数学，把那次洗出来的运动会的，若萱的照片夹在五三大本的书页里。
在做题做到头痛的时候，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上一眼。
好像他无论学习得多么刻苦，多么不顾健康，也都会留出时间，去看她在状态里提到过的电影，这样才能有和她偶然聊起的话题。比如上映不久的《画壁》，不过墨桐觉得郑爽演的牡丹还好，甚至会觉得那股清纯的味道和若萱有那么一点相似，但若萱却很讨厌那个演员，在状态里说：郑爽真是，看着太伤眼睛了！啊！ 嗯嗯，最烦的就是她那劲儿B、劲儿B的B劲儿。
依然是她最喜欢用的反复修辞。
尽管他很快也开始发现，自己真的是个纯粹的文科生，对于数学这种纯理科性质的学科，确实缺少那种思维。
数学正在复习的函数，五三里前几课的练习倒还简单，有些填空题涉及到书上的定义，做的时候总要温故一下必修一里的内容——不过也算不上麻烦，数学的十本教材，五本必修、五本选修都被他放在书桌里，随时可以拿出来翻看，寻找需要的定义和定理。
那本几乎崭新的数学书，连课后练习都没有基本没有做，只是时而能看见一两笔歪歪扭扭的字迹——属于两年前漫不经心的自己。
那个因为刚开始数学多半是初中内容，感觉太简单就几乎没有认真听课，以致于后来跟不上进度，每次数学课都如听天书的自己。
那些不重视数学，在管理不严的数学老师眼皮底下看小说、写小说的时光，那些喜欢着、偷偷望着一个班上女孩的时光，仿佛都深藏在年轮般的指纹里，被指尖划过旧书页粗糙的触感，激亮了。
南校。仅仅想到那个地方，就不禁洋溢起温暖的微笑。
那些日子，天空很蓝，高考很远，身后是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馨馨和林佳音，身旁是爱上课睡觉的黄毛小人，还有目光常常游离在的地方——属于凌若萱的右前方。
只是一去不再返了。
然而，进行到了“指对函数”和导数的部分，就突然开始困难起来了，那难点依旧是难点，不会因为他下定决心努力学习而有丝毫的改变。一道小小的填空题，往往都要做上很久也不见得能得出那个正确的结果，有些练习甚至四道填空题一道也做不上来。
不禁想起初中的数学，同样是让他头疼的科目。但那时，他幸运地有一个聪明的擅长数学的干姐张艾瞳帮他讲解，虽然每次他去问她题，大都只是问，问完之后却不是很认真听她讲解的内容，而注意她修长的手指啊、干净透粉的指甲啊、水笔上的小图案啊这类的东西，然后时而插一句：“姐，你最近买的笔图案都好傻哦。”
可又会想起从老同学那里听见的艾瞳姐的事，说她“和对象出去过日子去了……在外面租一个房子，我也不太清楚。”然后想起那次决裂，心就猛烈地痛上一下。
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当初跟艾瞳姐一起去了二中，如果自己在她的身边，是不是也许会多出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会心软，不会那样决绝地抛弃掉一切。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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