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萱的生日过后，生活就好像突然陷入到一片迷蒙的大雾里。
好像在大雾的夜里行船，刚刚经过了方才追寻着的灯塔，前行的方向再度迷失于迷蒙的夜色里。
突然结束了最重要的事情，这个因为懒得做麻烦事，就拒绝了好多次社团活动的大男孩，也不愿多去劳心规划些什么。最近也没有什么大型考试，就算有，他也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做着数学练习册，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他开始在自己的小说发布本上，写一篇风格完全不同的文章，曾经还是个深信“一个没有奇幻元素的故事完全是索然无味的东西”，现在却开始写起关于凌若萱的故事，但最终也只是写了短短的开篇。
在卷首的地方，周墨桐写着：“我对她的感情，一是输给了距离，二是输给了勇气。”
那个故事，他给金暮焱看过，那个经历相似的男生看过，也感触良深，不过最后，周墨桐还是没有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不是因为回忆不够美，也不是因为害怕直面回忆里那个胆怯的、自卑的男孩。而是因为他越写越觉得，好像自己在为那份初恋写着墓志铭。
而现在的他，绝不允许自己如此失落地自怨自艾。
因为高考，真的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不是关乎前途差距，也不像有些同学，曾经也会信誓旦旦地相信，高考成绩直接决定着未来的阶层高低，他现在所努力的一切，仅仅关乎未来的自己与她的距离。
明明一点时间都害怕浪费，可还是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啊。
早上去辅导室等刚刚启动的饮水机烧好热水冲速溶咖啡的时候，不禁在心里这样自嘲。
这咖啡当然是给筱玉准备的。
最初只是偶尔在无聊的时候聊聊天，后来就更多的，开始对他减肥、美白、瘦脸的指导，周墨桐也开始为她辅导那一片荒芜的历史科目。
从那个凛冬开始，经过了一个多月养成的习惯，大抵也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那次看女生斜着高傲的小眼神儿，说“做我奴才还差不多”，后来则是弯弯笑眼，拍拍他的肩膀说：“叫奴才多不雅啊，得叫仆人。”
周墨桐心说奴才不是也是她给起的么，但然后也默默接受了这个身份。
于是早到的“男仆”给从来“准时”到教室的女生的桌角准备上一杯咖啡，各种新奇的，觉得自己喝没什么所谓的口味，也都因为这样的原因买来尝试一下，最后由筱玉确定下了“御用”的口味——麦斯威尔的香草咖啡。
于是每天早早到教室把咖啡冲好，这样过了快一个月，成了周墨桐慢慢习惯了的生活。其实在此之前的那个冬天，也经常被小玉拜托去取快递或者加热“暖宝”，直到三月的春风将寒气吹尽，体质虚寒的她才终于不需要成天捧着暖宝。
其实都是些力所能及，随手就做得到的忙吧。
周墨桐偶尔也会像这样觉得这些时间浪费了很可惜，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平时早上到校他也不会立刻学习的。
总是会发呆似的看着这再日常不过的平静生活，像是电影里意识流的快放镜头，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放下书包，拿着水杯进出教室，看着杜姗在门口阻截迟到的同学——对女生和老实巴交的男生一般只是训上两句，就让他们赶紧回座位上学习，而对平时就调皮捣蛋的男生，则是会直接罚站到第一节上课。
不过被定义成调皮捣蛋的几个男生里面，大辉哥早就去当兵了，中元哥则是去学美术，上学期还偶尔见他来上一些“重要的课”（多半是数学），这学期就彻底神龙不见首尾了，大家都是已经各奔前程，所以某种意义上，现在班级里只剩下一个这样的同学——那就是陈自强。
也许是因为高三的压力吧，就连他，迟到被罚站的时候都不再是东瞧瞧西看看，而是也拿出一本练习册做起题来。
周墨桐对此隐隐感觉出越来越清晰的紧迫感来。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够好，身材胖、脑袋大、体格不好、个性不够开朗、个子不高也不够帅气，和陈自强比起来，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学习成绩好了那么一丁点，换句安慰人的话说，大概是前途会更好一点，其实那也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有更多的可能和好学生凌若萱考到同一所大学。
而吊儿郎当的陈自强突然开始认真学习，动机在何，他全然不知，于是一个自卑者的受害妄想在胡思乱想里无限扩大，甚至觉得这家伙可能是为了和凌若萱考到一起来刺激他这个“对手”，于是只得敦促自己更拼命地努力起来。
坐在倒数第二排，筱玉在倒数第一排的某个礼拜，周墨桐正在数学课堂上昏昏欲睡着，忽然看见几排之前的陈字强拿着练习册站起身，打算到教室后面站着。
而这过道的最后刚好是筱玉座位的旁边。
这时周墨桐十分能理解教科书里古巴导弹危机时美国的立场，因为有一个大敌，决不能允许“后院起火”。
于是这时的周墨桐带着对决般的微笑，拿起练习册和笔，站起身，走到小玉的座位边，看陈自强兀自吃了哑巴亏，瞪了他一眼之后只得讪讪地去刘大彤那边的过道站着的狼狈模样，胜利的微笑就继续维持在脸上。
好像那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因而决不许谁有些许的染指，尤其是这个他所讨厌的人。
自习课伏案攻克数学练习册上那似乎永远做不完的练习题时，眼角的视界突然注意到有人走到桌旁，把很新的三册历史教材轻轻压在他的书桌右角堆起的书山顶端。
周墨桐抬起头，看见小玉的身影已经走出两三桌的距离，正微笑着回头看他，她自己就拿了文综的套卷练习册和坐垫，便知道又要帮她讲题了。
于是发出一声带着悲壮意味的叹息，拿起她的历史书，又从书桌里翻出自己的——毕竟筱玉的历史书上，基本是空空如也，挂在淘宝上都可以买九成新吧。
然后站起身，捧着几本书，轻车熟路地往辅导室去，其实拿书什么的根本是没必要的——
“那个，这道题，食品添加剂是第几次工业革命的发明？”
“显然选B啊，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发明。教材第二册，绿皮儿的经济史，两次工业革命最后的一个框题：第二次工业革命，书后小字里面提到了化学工业的产生和发展。内燃机的应用推动了石油的开采，又促进了石油化工的产生和兴起，这么记就好了。”
历史题什么的，好像他总能这样潇洒的解决，教材用小字提及到的内容，无论在多么偏僻的角落，他都能如数家珍。
“那，这个，罗斯福新政的核心内……”
“《全国工业复兴法》。哎，这么基础的教材原话写的你还问，这可是这课的重点内容，是不又没看书啊？”周墨桐一脸嫌弃地看着筱玉。
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换上一副同样嫌弃的表情说：“你都不带我复习。”
想起从不久前开始，就不再和他们一起上晚课的筱玉，周墨桐语气里带点酸味地说：“你去那补习班，老师没带你复习啊？”
手指捋了捋头发，“没复习到这儿嘛。”
“好了，下一道……”
声音回荡在辅导室里，在这清冷的空间之中，似乎也显得更加清脆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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