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鼹鼠的旅行1

从一只鼹鼠说起好了。

那是一种生活在地洞里的小家伙,避光,确切的说,阳光对于它们是致命的存在。其实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靠着阳光的热量生活,它们却是不敢直面真正的阳光。

这位鼹鼠先生也不例外。

他生活在弯弯曲曲的地洞里,用从地面上捡来的宣传画纸片装饰出壁画,每一间地穴都是一个属于他的幻想世界,鼹鼠先生喜欢看着它们发呆,在没有阳光的时候钻到地面上寻找更多有趣的东西。每一只的鼹鼠都有很多收藏,也有它们摆放自己收藏的地下宫殿,至少对于它们而言,是宫殿一样的存在吧。

鼹鼠先生知道自己和地表的家伙们不一样,它们生活在足以融化人的火光里,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他,他们来自遥远的鼹鼠星球,他们是鼹鼠星人,和地面上的家伙们是不一样的。

其实他没有真正见过阳光,只能通过洞口正下方,落在土岩上面的那个小光点判断时间。对于光的亲身了解,仅限于这样一块小小的光斑,透出丝丝暖意来,很温驯的模样,他却知道那是致命的橙色恶魔。小时候每当好奇地想靠近一点,没到几步远的地方就被父亲呵斥一顿。那种呵斥声,直到成年,有了属于自己地洞的现在,都好像还听得到似的。

所以多数时候,他只是对着那道光线发呆,明明是很美的东西,却是危险的,这一点怎么也讲不通吧?后来他在夜里遇到一只正在旅行的变色龙,他旅行过很多地方,因为他的皮肤可以改变成环境一样的颜色,走到哪里都不用顾虑危险,他说这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魔法。

变色龙先生告诉他:“这样的说法没什么不对啊,漂亮的蘑菇也总是有毒的。”

“什么是蘑菇?”

“嗯……就是伞一样的东西啊。”

“那,什么是伞?”

“就是可以挡在脑袋上面的,蘑菇形状的东西啊。”变色龙先生高深地解释了一遍。

鼹鼠先生一头雾水,只能跟着点头,觉得自己再继续发问的话,就显得太无知了吧。

直到,他终于得到了一把伞。

也许只是从某个哈密瓜拼盘上面掉下来的小装饰,掉在他在公园里的洞口上方,一下子遮住了阳光。鼹鼠先生以为天黑了,冒出头来,才发现了这个宝贝。

细木签的骨架向四方张开,薄薄的硬彩纸构成了伞面,在它的下方遮出一片安全的阴影来。

鼹鼠先生兴奋地撑起它,第一次走进阳光里。

阳光里的世界果然很是不同,一切都仿佛在发光,更让鼹鼠先生相信,这是与他所生活的,截然不同的世界。绿色的长草地蒸腾起浓郁的草香气,不再是夜里黑漆漆摆动的轮廓,而是一片沙沙起伏的绿海,鼹鼠先生从下面穿过,打着小伞的身影经过一片片晃动的草影。

他听说变色龙先生来自一片遥远的森林,森林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比这里最长的草还要高出很多很多。他听见水声,听见不知什么鸟的歌唱,便拨开长草地,撑着小伞循声穿过,每每跳到一片阳光地里,就落下一小片影子,把他和脚下的土地遮住。

水声的起源处,是一片池塘,有一群白天鹅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嬉戏,洁白的羽毛浮动在水波上,发出柔和的光泽。

他第一次看到阳光下的水,清可见底,泛起粼粼波光,他第一次发现水是一种美丽的东西。此前他的印象里,那是一种黑乎乎的,冰冷的,让人没法呼吸的东西,会呼的一下子灌进地洞。有时候还会凭空落下,总之是一种会带来灾难的怪物。挖洞的时候总要先靠着土层,仔细谛听一下,确认没有水声才可以开工。

原来阳光下的东西这么美好。

鼹鼠先生走到岸边,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清澈的水面,远处白羽的天鹅倒映在池塘里,蓝天倒映在池塘里,岸边的长草地也倒映在池塘里,紧接着,他在水中看见了一个丑陋的家伙:

他有着矮胖的身材,灰突突的,一双小眼睛几乎被皮肤的褶皱所遮盖,手爪外翻,抓着一把小伞撑在头上。鼹鼠先生挪了挪身体,水中的那家伙就也跟着挪动了一步,鼹鼠先生转了转手里的伞,水中的家伙也跟着把头顶的圆伞面转动起来。

鼹鼠先生沮丧的发现,那是他自己。

“你好啊,我是天鹅小姐,是谁?小老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天鹅小姐游到岸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打着伞的,老鼠一样的家伙。

“我是住在附近的鼹鼠先生。”鼹鼠先生回答,咧开嘴巴笑了笑,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好大的板牙,好难看哦。”天鹅小姐笑了起来。

鼹鼠先生听了,赶紧闭上嘴巴,又害怕尴尬地跟着笑,只是这次只是弯起嘴巴笑,不露出那两颗大板牙了。“天鹅小姐,你知道这些漂亮的阳光,是从哪里来的吗?”

“阳光,当然是来自于太阳啊。”天鹅小姐理所当然地回答,用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其实鼹鼠先生相信,自己确实来自于其他的星球,以至于怎么看,都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太阳是什么呢?”

“就是挂在天空上的那个光球啊,会每天从东边的天空升起,再从西边落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有时候是火红,有的时候是暖黄,有时很柔和,有时亮眼得不能直视。”天鹅小姐说着,还抬起羽毛的翅膀指了指。

鼹鼠先生抬起头,从伞的边缘隐约看见那个刺眼的,红色光球的轮廓。“那不就是,红色的圆月亮?”

“也差不多啦,”天鹅小姐回答,“不过太阳一直都是圆的,不像月亮多变,而且太阳光暖暖的,不像月亮的白光,是没有温度的。”

鼹鼠先生有些犯迷糊,听天鹅小姐的说法,似乎这阳光也没那么可怕,反而像是很舒服的样子。看她在阳光的水面上,也不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呀。”

“当然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鼹鼠先生拿开伞,从伞下的阴影走进阳光里。

那种感觉,他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形容,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却又让他觉得口干舌燥,身体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烧,脑袋也晕乎乎的,可是又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似乎是折磨,又似乎是一种享受,迷迷蒙蒙的,想不顾一切地在这片温暖里一觉睡去。他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幸好一片阴影把他的身体及时遮盖住。

阴凉和滴落在身体上的水让他感觉舒服多了。那是天鹅小姐伸展来的羽翼。

鼹鼠先生说了声谢谢,重新捡起了一旁的伞,撑在头顶。“不过,确实很神奇。”他说,一边回味着刚才那奇妙的感觉,有的时候只有白雪皑皑的冬日,在温暖的地洞里睡觉时,才会偶尔做这样子美妙的梦。阳光真是一种好东西,虽然鼹鼠爸爸说的没错,确实对于一只鼹鼠而言,是危险的。“那么……太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天鹅小姐摇摇头,洁白的脖颈很是修长。“太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没有到过那里。”

“用翅膀都飞不到的地方吗?”

“嗯,很高很高,据说只有到了黄昏,太阳才会落在最西边的山上。”

“那,你到过西边的那座山吗?”鼹鼠先生问。

“到是到过,只是到那里才发现,太阳在更远处,西方的山端。那太远了,我也没有到过那里。”天鹅小姐很遗憾地回答他。

那边传来翅膀的扑扇声,天鹅小姐看着群起而飞的其他天鹅,也扇了扇翅膀,飞了起来,临行回巢前,回过头跟鼹鼠先生道别:“再见了小鼹鼠,很高兴认识你。”

鼹鼠先生想咧开嘴巴笑,但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只是很夸张地弯起了嘴巴。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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