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清楚地记得，记忆里的那一天。
没有突然锋利起来的冷空气，没有突然零落满地的秋叶，没有满目萧然，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先的征兆，甚至前几天晚上，墨桐还有跟馨馨聊短信，说自己要是能瘦下来就好了，馨馨回给他“嘻嘻，傻样儿，你这样挺好，多可爱”，他还让她平时多替自己注意若萱有什么习惯。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突然。
其实那年向往着拥有华丽妆容的他们，依然都是素颜的孩子，生活中一点点小波澜，都会斤斤计较地写在空间里，不像成长后的世界，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粉饰，学会了永远看似那么浪静风平。
事情从两个人发的状态里，已经开始可以一窥端倪，状态里几句的口气，似乎发生了什么，不能确定，但却让人有一种很清楚的不好预感。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问馨馨发生了什么，虽然她的头像亮着，显示在线，然而却没有回复他。
又把同样的话发给了小人，也仍然没有回音。
焦急地等待他们回复自己，然而丝毫不知道她是不想说，抑或是没在屏幕前，没看到他的话。
“小人和馨馨出什么事了？”他给亮着头像的凌若萱发去消息，觉得同样作为馨馨和小人的好朋友的她，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大事。”她简短地回复道，沉甸甸得让人猜得到有多么严重。
“因为点啥？”
“不好说。”
“起因是什么？”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嗯，你都知道什么？”
“我正在了解。”
几条回复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另一边在跟他们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果然是馨馨和小人不想跟他说起这件事吗？
“你要是问到了告诉我下吧，我问他们没回。”
“嗯。”
人们都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可是有些感情，一如小人和馨馨，被四、五十人的班级见证了两年的感情，这样破裂掉了，仿佛这个集体中，同学之间藕断丝连的某根线，也突然断成两段。仿佛这种学生时代的爱情，早就渐渐烙印在集体的记忆里。
撕开，便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不过他的这边，也很快有了回应。要么是两个人都毫无回音，要么是两个人几乎同时发来回复，搞得他两边聊天，一阵不可开交。
馨馨是那样失望透顶的口气，小人是那样歉疚后悔的口气。
不明起因，似乎是馨馨要甩小人，他所能了解到的，只有馨馨不想处了，但是小人想挽留。
他跟馨馨说，再想一下吧，不过，只要你不后悔，我都会支持你的。
又跟小人说，你必须有些行动，去挽留她啊，馨馨不能那么绝情，我感觉和好的机会很大的，加油。
两个好朋友分手，他被夹在中间，安慰着两边的人。怎么看都是两边不是人，可是又有什么样的办法？
谁希望，曾经在那个高一十四班，周墨桐亲眼见证走到一起的两个人，突然在毕业前，分道扬镳？
“唉，我问了，结果他们都不说重点。”他发给凌若萱，也许只有同样夹在两人中间的她，能理解自己此刻复杂的感受。
不需要世界为此枯寂，因为悲伤，本就是障目之叶，好像一场大雪，降临时仿佛瞬间就笼罩了全世界。
不需要像小说里那样，用全世界的黯淡、寒冷和锋利渲染，因为什么也抵不过凌若萱的那句，令人悲伤：
“重点就是分了。”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还是纠结于那个原因，如果知道原因的话，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你平时不是在教室嘛，也不知道？”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觉得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他丝毫不敢相信，理由会是这样虚无缥缈的存在。真实而热血的青春里，未来那种东西，从来都称不上分量。一定只是借口。
“我是这么总结的，她说，家长不喜欢，不同意。”她说。
“嗯。”
“不能这么简单我觉得。”
今天的凌若萱格外认真，好像一个到处寻找蛛丝马迹的私家侦探。
好像只有知道结果的时候，曾经密密麻麻的伏笔，才一起浮出水面。周墨桐突然想起几周前馨馨提起过的，他们之间的矛盾——曾被他以为是情侣之间的小吵小闹。“我也这么感觉，之前他俩就闹过矛盾。”
“是吗？因为什么？”
“那次，张亦馨和刘雨建掰腕子、放学的时候小人就对她冷嘲热讽，她就生气了。我记得那天馨馨特别伤心，跟我说，不过我也没太觉得那个很严重，就是安慰她几句。”跟她说这个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之前和馨馨的聊天记录。
“小人那么小心眼呢啊。”
“呃，这个……其实还算正常吧……”并不了解情侣间争风吃醋应该在什么样一个程度，也多少想维护下朋友，周墨桐这样说。
“不。”她肯定地说。“还有别的没。”
“嗯，她说不喜欢他的语气，和李步文在一起之后没有自由，想去哪都不能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继续把那些可能的理由在聊天记录里摘录下来。
“正常啊，处对象么。”
“她说小人变了，不是她喜欢得李步文了，还说不想和他说话了。”
虽然搬来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的疑惑一如当时，他真的难以相信，这样小的事情，可以造成这样大的创伤，甚至让她到了不愿和他说话的程度。
也许她隐瞒了什么。但在时间的冲刷下，早已不再重要了，每个人都有秘密，那些秘密随着时光融化消散，留给记忆一个又一个谜团，然后被遗忘，同样消失不见。
“是吗？”
“嗯。”
“嫌他管的多吧。”
“小人喜欢损人，我感觉可能是这个原因。”
“嗯，是，那他不损馨馨啊。”
“有时候也会吧。”比如她跟他诉苦的那次。
“是吗，那这点事她也不应该生气啊。”
他继续绞尽脑汁，寻找着所知领域内一切可能的原因。“我还在十四班那会，小人其实挺安静的，比较内秀，确实跟现在不一样。可能馨馨就是感觉小人变了，没感觉了。”
“嗯，以前可闷了，但我还是感觉现在好，因为从我跟他铁他就已经这样了。”
而且，小人的改变，已经很久了吧。虽然嘴欠，但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怎么会积累下这么多的矛盾，突然爆发了呢？
“那次我就劝她，差不多劝好了。然后，我跟小人说了张亦馨跟他生气的事，小人的反应确实让我挺担心的。小人就说：哦哦，生气了，没事，明天就好。”
她义愤填膺地抛来一个抓狂的表情。“这么样吗！不帮他了！”
“然后我就跟他说，让他多注意她的感受。”
“他怎么说？”
“他说：哦哦，没事，我哄哄她。”
那些延伸到过去的琐事，遇事的曾经还告诉自己“都是小事，他们都处了两年的感情，怎么能这么轻易破裂”而被随手搁置，于是遗忘掉的细节，终于连成一片，连成一片黑暗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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