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忽然提起凌若萱呢？
在文理分科表上做出与她完全相反的选择，来到这个新班级，明明就是为了在一个远离她的地方疗伤，慢慢把她遗忘。
只是因为刚刚在走廊见到她了一面吗？
也许是这样吧。
下午第一节刚刚上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趴在桌子上，耳朵接收了一节课物理老师嘴里吐出的乱码，被睡着的大脑丢到一边，消失在意识的漩涡里。脑子都还昏昏沉沉的。正准备去趟厕所，然后洗把脸清醒一下，准备把今天的作业做完，万事大吉。
正在路上，刚好遇见了凌若萱，她逆向过来，走在下课迷迷糊糊的人潮，拥挤着困意的世界里，一双明亮活泼的眼睛显得尤其清新。
留了一整个冬天的黑发蓬蓬的，发的尾梢从两侧松垂下来，落在肩上。不是很宽的女生肩膀把拉开的校服领口撑出一个狭窄的三角，里面露出绒绒的黑色毛衣领口来。
“嗨。来干嘛啊？”他说，不是很大的声音，是那种就算对方听不见，也不会显得太尴尬的音量。
“找人啊。”她微笑着摆了摆手，苹果肌鼓鼓的，可爱到不行，周墨桐心神一颤。
他驻足回头，看见她去了十九班的门口。凌若萱在十九班的熟人，恐怕只有那个狗崽崽了，当时就是凌若萱最要好的两个闺蜜之一，如今看来和凌若萱关系更好的，还是自己觉得更陌生的狗崽崽。
如果要想接近凌若萱的话，一定要和狗崽崽混得很熟才行，但是狗崽崽汪雯是个平时不怎么说话女生，就是和若萱呆在一起，也是受若萱欺负的命，看起来就不像好接近的样子，更何况周墨桐还是这种不善交际的男生。
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甚至想过跟若萱说，其实自己是想追狗崽崽的，让她帮忙追之类的。反正总有这样的情节，出现在各种小说和电视剧里，好像这样子不太明显的关系，才更有可能渐生出感情来。
但是既然自己表白过，这样的招数就显得太假，也太败坏自己的人品了，心底某个角落还在隐隐期待着奇迹，只要这样喜欢着，终有一天看得见奇迹之类神奇的话，然后一个转身的时间，就嘲笑起自己刚刚的想法。
怎么可能呢？
那样子的事情，幸福到他想梦都梦不到。
心绪在一声哨响中缓缓收拢，他站在班级的队列里，男生在班级队列里只占据可怜的一小节，不像原来的班级，怎么说也是可以对半的蓝紫两色。
全年级二十个班，体育课都安排在下午，所以每次总是会有两三个班级同时上课，集合在操场土跑道的不同地方，老师先下令跑个三圈，然后一起做点准备活动，扭扭脖子动动腿之类的，不出十分钟，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开始跑圈的时候，周墨桐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十四班，在另外这两班都还保持着整齐的队列跑步前进时，他们已经疯跑得散乱，七八个男生分散队形冲入积雪半化的足球场，一脚开球，有模有样地争抢起来，直到被老师赶回去跑圈为止。
哈哈，他们，真的永远是他们，最闹也是最欢乐的十四班。
周墨桐在队伍里一边跑着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要显得太粗重才好，一边远远地望着他们。没想到体育课又是恰好一起上了，世界还真小。
高考没有体育加试的说法，所以体育课也就这么上个形式，大家伙一起跑个步，做个运动就解散。他看见平时木讷，说话支吾的海蒙，跑到篮球场上简直就像个乱窜乱叫的猴儿，快活得不行。
大力这个男低音播报员一样的角色，没想到也是篮球的好手，步子沉稳矫健，丝毫不弱于锅盖头，身形魁梧的曹家辉。
周墨桐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刚一解散就抱球冲向球场的几人，身旁一下子空了下来，他可不想在这种寒季打球，如果说夏天，还有可能有闲情逸致到娱乐场随便打打，男生嘛，谁心底没有一个冲锋陷阵的篮球情怀。
当然，对于他，只是随便打打，玩那种没什么规则的，几个人随便就能组成的任意场。他不喜欢太认真的比赛，因为怕熟人笑话，又怕拖累陌生人。
一个人往教室去的时候，被另一个男生叫住，一个班的，还不是很认识，是个胖子，小小年纪发际线就偏后，也许皮肤比较特殊，一直是红脸。有时候看他那副神态，总觉得这货绝壁是个同性恋，一直敬而远之，不过看样子同样不喜欢体育课，在外面闲逛。
当然，周墨桐的闲逛，是闲逛着看看若萱跑哪里去了。
我叫刘治彤。
啊，我，周墨桐。
贴吧里，都管我叫清秋的说。
啊？青丘？就是养狐狸的那个青丘？
是清秋，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清秋。
我名字确实是梧桐的意思，不过我没那么恶趣味，再寂寞不会锁你的，呵呵呵。
去你的！PIU！
——真是神奇的拟声词啊。
周墨桐蛋疼地看着这货，虽然人有点娘炮，不过倒是挺欢乐的家伙啊。
后来，这家伙一直跟他口口声声地强调，自己平生最讨厌娘炮。可是拜托……你确定自己很爷们吗？周墨桐瞪着双死鱼眼在心里抱怨着，看着做出小女生一般动作的这个彪形大汉，和他下巴上那充满违和感的胡茬。
至少现在，体育课一个人的闲逛变成两个人闲逛，走了很多一个人以往没走过的路，确切地说是周墨桐未走过的路。
比如另一端的二分楼。
枫原一中的土操场，是楼群环绕的，他平时所有的学习生活所接触到的，不过其中一座，顺时针的方向绕去，是体育馆，正对面是一所初中，篮球场和一些不知用途的库房，再然后，侧面的三层小楼，周墨桐曾经在晚课去那里做过物理实验，而另一半，几乎和教学楼一样大的，从教室外那道外廊连接的楼，就是一中分校的教学楼。
一中，是枫原全市最好的省重点中学。而一中分校，凤翔实验高中，连家长眼里本就瞧不上的市重点都算不上。唯一诱人的地方，是每年学校都会从分校之中选出部分学生进入主校学习，至于选谁，就是学校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公开，所以其中猫腻，不说便知。
原来就和他们这么近，中间连栅栏都没有，生活在同样的校区里。周墨桐想起他们课堂懒散的样子，老师们下课就走，历史老师在办公室不爱批作业的样子，心底由衷地感慨而嫌弃着：“一中难道真的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
不过一直背不下来的校训，没想到在分校这边的镜子上找到，听都没听过的校歌，没想到也在这边墙上的宣传报找到。
就好像，这边才是真正的一中似的，而他们不过是一群中考考得好的家伙，在那边喧宾夺主。
刘治彤说自己会唱这个校歌，在市电视台听过，然后唱着唱着就找不到了调。
周墨桐及时制止了这个在上课安静的楼道里突然唱起歌的家伙，无论如何唱校歌也是傻透了的一种行为，至少他这么觉得，两个人走上前门那一面的校园小道，在路旁的梧桐间，回主校那边的教学楼去。
这一行，有点尴尬狼狈，但周墨桐倒蛮庆幸，如果不是这个新朋友，可能他自己永远不会轻易尝试未走过的路。
周墨桐相信自己就像一只蚂蚁，未曾跟集体一起探索过的区域，在他的脑海中是不存在的虚无一片，所以那些不存在的区域，也同样不存在一只蚂蚁的自由里。
他就是这样一个太渴望自由的人，却又注定是个不自由的人。
他是个享受孤僻的家伙，却太依赖于一个集体去生活。
所以，他对这种国内的这种教育模式，其实远没那么深恶痛绝。厌恶着，挣脱着，却在灵魂深处依赖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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