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凝强迫韩恕回想自己的父亲开始，他的灵魂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韩凝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韩恕他每天就是在这种刺骨的寒冷中度过的吗？”
她不敢想象。
她只是感受了片刻，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如果韩恕的每一天都是这样……
她不敢想象。
剩下的记忆，她是在一种麻木的感觉中经历的，就好像她与外界之间隔着一层膜，看不真切，听不透彻。她尝试掐了自己一下——当然是以意识体的状态——这倒是很清晰，于是她立刻意识到，这是韩恕的感受。
“这是我的错，我必须回去救他。”
一个念头在韩凝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她强迫自己动起来，从这片黑暗而寒冷的绝望中冲出去！
这片绝望毕竟不是韩凝自己的想法，所以想要出去的话还是不难的。很快，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意识中度过了十几年，醒来才不过十几分钟。
她睁开眼，坐起来，看到在身边勉力抵御寒冷的牧千雪。牧千雪是冰火双系的，要想抵御这种寒冷本该很容易。可这寒冷并不是来源于真正的冰雪，而是直达内心的感受。说白了就是，心寒。
牧千雪注意到韩凝醒了，可她顾不上和韩凝搭话，只是皱紧了眉头，看了看韩凝，又看了看韩恕，示意韩凝赶紧去对付韩恕。韩凝随便读了读牧千雪的记忆，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韩凝也感受到了这股心灵寒流，可她刚从韩恕的记忆里回来，这股间接的寒意和她刚才的经历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很快适应了身体和现在周围的环境，站起身来。
杜薇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冯云还在躺尸。陈森琉冷得上下牙打战，连句咒语都念不出来，急得他在储物戒指上乱抠。李达紧紧搂着肖杰的盒子，躲在一张桌子后面瑟瑟发抖，他本就冰冷的硅基身体都快冻裂了。只有肖杰最清闲，他的盒子不仅能维持他的生命，还能让他冬暖夏凉，舒服得很。他甚至还有闲心隔着透明的盒子边，向韩凝这边望过来。
韩凝恍惚了一下，突然感觉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下意识地开启了读心。
肖杰的所想很快涌入了她的脑海：
“韩恕的神格和神力已经觉醒了，但他却没有神职。这种‘非法’的神应该很快就会被天地法则抹杀的吧？”
韩凝顾不了那么许多，她冲肖杰大声嚷嚷起来：“你到底想干嘛！”
然而肖杰只是眨了眨眼睛，用思想告诉她：“你还是先处理眼前的情况吧。”
韩凝正想说什么，只听“哐啷”一声，她赶忙循声望去，只见距离韩恕最近的陈森琉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不像是死了，因为死人是不可能保持这种姿势的。
韩凝转头又看向身边的牧千雪，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暗淡了，手上也不再捏法诀，而是摆出一副等死的状态。韩凝立刻明白了，韩恕释放出的寒意能够冷却人心，将他们变成失去生的意志的行尸走肉。
韩恕宣泄完一波怒气后，将头转向韩凝。他的身体仍躺在地上，但是他的灵魂已经不再透明了。换句话说，他的灵魂现在就是他的身体，他已经不需要原来的身体了，这就是神。他的身上穿的也不是原先的衣服，而是由他潜意识设计的，缀着白色雪花图样的黑色绒缎华服。
新生的神祇悬浮在半空中，然后缓缓落下。他望着韩凝，眼中尽是冷漠。而与之对视的韩凝，在一瞬间也知晓了他的名字。
“绝望之神韩恕……”
韩凝用颤抖的双唇念出了那个凭空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名字。
韩恕踱到韩凝的面前，轻声地问：“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韩凝面容悲戚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不该因为我的好奇心，而提起你不想回忆的事情。”
韩恕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就像是比赛还没开始，对手就投降了。这样的冠军，拿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不恨他？”
韩凝本来已经在斟酌怎么规劝他了，然而他反倒先引出了一个话题，让韩凝一时要重新花时间组织语言。
见韩凝没有立刻回答自己，韩恕补充道：“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解决这个疑问。无论你回不回答，都不会让你免于一死。”
“因为他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力量。我能看到人心，能看到那些敢想不敢做的、本想打算施加在我身上的恶意。可你看久了就会发现，人的本质是善良的，那些想法大多是恶意的，但还是有善意夹杂在里面。而在我不长的人生中，我经历了很多不幸，也经历了快乐。虽然我经受的磨难比凡人和普通的神储更多，但我仍然感谢他，是他给了我双腿，让我能在道路上前进；是他给了我眼睛，让我看到沿途的风景。”
“你杀了肖杰。”
“他现在就在这里。”
“你杀了宋白杨。”
“那是他本来的意愿。”
“你杀了龙宇林。”
“他最后还是得到救赎了。”
“你杀了林晓柒。”
“战争总会有牺牲。”
“你逼走了徐厉火。”
“人总会有不同选择。”
随着韩恕的质问，韩凝的内心愈发坚定。她突然感觉到灵台一片澄澈，那股心灵的寒流如微风吹过她的身旁，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韩恕顿了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新词来，只好说：“留你在这世上是个威胁。”
“可你赢不了我。”韩凝认真地说。
“哦？”韩恕觉得有些可笑，“你觉得，在现在的状况下，你还能赢得过，身为神的我？”
韩凝点了点头：“因为你的内心在动摇，你的内心里有迷茫，有困惑，有懊悔，有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你名为绝望之神，可你的心中仍有希望。”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而且，你也不是神。”
韩恕觉得这话有些荒唐，他现在已经觉醒了神格，心念一动便能勾动天地法则……天地法则？
“咔。”
一个细小却让人难以忽视的声音从他的身上传来。他低头看去，只见他新身体的脚尖处，裂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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