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您找我？”
当韩军推开天道的办公室门时，天道正盘着腿坐在办公桌上嗑瓜子——对没错，是坐在办公桌上。金色的圣袍下摆被揉成一团，垫在他的屁股底下，这显然不怎么舒服，所以他不停地晃来晃去。瓜子壳被他吐了一地，韩军进门来的时候，有一颗瓜子壳正好吐在韩军脸上。
看到韩军，天道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迎向韩军，一边整理自己的下摆一边说：“唉，你这孩子，怎么进门也不敲门呢？”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地上的瓜子壳便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见过天道真正的样貌，甚至每个神每一次拜访他，都会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天道。此时的他化身为一名相貌平平的青年男子，短平头，方阔脸，还戴着一副极厚的深色方框眼镜，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翼神韩军早已习惯了天道的做派，他抹了抹脸，反锁上门，说：“反正我知道您肯定有时间。”
天道踱回办公桌前，蹿上办公桌继续盘腿坐下了，不过没再嗑瓜子。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空无一物的地面，说：“随便坐吧。”
韩军以为天道变出了什么看不见的空气椅子，对着天道指着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呦！”
结果那地方什么都没有，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天道看着韩军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捧腹大笑起来，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
韩军苦笑着叹了口气，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随便坐”了起来。
天道笑了一阵后，笑声慢慢平息了。他推了推眼镜，神色有些惆怅。
“小韩啊，这样的日子不多啦。”
“是指您耍我的日子？”韩军仰着头看着天道，觉得脖子太费劲了，干脆低着脑袋，冲着桌子底下说话，反正这样说话天道也能听见。
“是指和你聊天的日子。”
天道突然一个瞬身钻到了桌子底下，抱着膝盖蹲着。他看着韩军的眼睛，认真的目光穿透了有如酒瓶底一般厚实的眼镜片，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最看好的、可以接替唯一真神的神。所以我给你个特权，我不杀你，你好好过日子吧。”
韩军坐着没有动，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在心中模拟千遍也不如亲身经历一次来的真实，一股麻麻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涌上大脑。这感觉不像是坐时间长了屁股麻了的那种麻，也不是不小心湿手摸到插座的麻，如果硬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应该叫……上头？
“现在才十月，要等新一届毕业生还要等一年。霍城他……他那样，能撑得到高考吗？他要是死了，谁来当翼神？”韩军赶紧把思路转到一个理智一点的方向，以免自己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虽然唯一真神们几乎都不露面，但由于天道对他格外照顾，所以他知道，现在的唯一翼神霍城在某次战斗中被新道会的人打了个半死，把他治好还不如立个新神更省一点。精打细算的天道自然不会放任他浪费资源，但是尽管韩军成长速度快，现在的他依然不够格。
“我暂时顶一会儿，很快就能选出新的翼神了。”天道的胳膊忽然像橡皮泥一样拉得老长，拍了拍韩军的肩膀，“小韩啊，知道你爱岗敬业，别累着自己。今天叫你来，不是跟你谈工作的，咱们随便聊点什么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把你发配到什么深山老林里，你继续在你现任的穹澜二中当政教主任。神职当然是给你撤了，但是神力你可以留着。而且只要你不把神力用尽，你的体质就和神没什么两样。”说到这儿，他轻快地打了个响指，“这比你原先好多啦！现在你想死就能死，不会再受制于造神计划的不老不死啦。”说到这儿，他的情绪突然没来由地低落了起来，叹了口气，“唉。”
韩军眼前一亮，惊奇地看着天道，他没有想到自己到了这一步还能有这种待遇：“那，那就是说，我甚至还能遇到我的孩子们？”
“嗯哼。”天道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只要你别作大死，比如投靠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之类的，我就不会管你。当然，也只是我不管你而已，其他神可还盯着你呢，别随便招惹他们啊。”说着，他似乎腿蹲麻了，从蹲着改成了盘腿坐着，结果脑袋一不小心磕到了桌沿。
“其他神……”韩军捏紧了拳头。要不是其他神对造神计划意见太大，他也不会落到这地步。他的下场还算好，其他的小神都是要被打碎了填补天地法则的。
天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叹了出来：“小韩啊，今儿个没别人，咱们把话说开了。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那些神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伦理道德自然规律世界安危，他们只是嫉妒，嫉妒你们这些有生育能力的神能够拥有爱情，能够繁衍子嗣，甚至能够因此多活好多年，而他们只能拼死拼活去争取那个第四年。现在他们逮到了这个把柄，肯定没法放手。
“这就是人心啊。如果大家都遭受着同等的待遇，无论这待遇有多么残忍，大家都会默默承受着。但是一旦有人获得了特权，有了不公这个概念，就一定会产生反抗。最后要么消除特权，要么人人拥有特权，否则这种反抗就没完没了。”
韩军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你待遇残忍啊？”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就是那被牺牲的“特权”。天道是不可能延长所有神的寿命的，只有最精英的神才有资格去填充天地法则，否则那年久失修的天地法则能分分钟崩成一堆买BUG送的代码。所以他只能打个哈哈，把话题拐到不重要的地方去。
天道翻了翻白眼：“切，这有什么。就像人类养鸡养猪啥的，养好了就拿去宰了卖肉，养不好要么扔了要么自己留着吃，养好养坏都是死，养好了还能活久点。哎对了，现在人类那边不是有个养竹鼠的火了，叫什么化脓兄弟，时不时地杀他们自家养的竹鼠吃，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您别老看那些有的没的……”韩军有些哭笑不得。
天道自嘲地笑了笑：“不看这些有的没的，这无尽的长生要如何度过啊……”
两人又聊了很多，聊了聊最近有什么话题很火，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学校怎么样，学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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