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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才是被盯上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韩凝一直以为，她是被无意中卷进来的，然后逐渐卷向了漩涡中心。可她从未想过，她才是那个漩涡本身。
肖杰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看了看李达，后者正在努力活动自己的脸部，奢望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放松自己引震惊而僵硬的面部。感受到肖杰的目光后，李达斜着眼看着他，恼羞成怒地说道：“看我干嘛？”
肖杰没有回他，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这件事到底该不该说。半晌，他终于开口道：“造神计划，你知道的。”
然而谁都没想到，反应最大的是陈军。他的手之前一直抓着手术床的边缘，在听到“造神计划”这个词之后，他突然下意识地一发力，把金属的床框掰弯了一截。
韩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慌乱地看向陈军，不知道应不应该制止肖杰。然而陈军咬了咬牙，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有任何行动。
陈军也感受到了恐惧。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有把肖杰当成一个普通的、无知的学生，但肖杰的表现依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明白，对于肖杰这种人，他不应该用任何语句去引导话题的走向，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给对方留下空子，从而使自己少听到某些情报。任何一个老师都明白，在审问学生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说出来，老师唯一需要说的话就是“还有呢？”。
韩凝按捺住了内心的慌乱，她知道，肖杰完全有可能知道造神计划，肖杰可是共价键的人，本身就致力于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或者，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打听天道和新道的八卦。这种有意思的事情，共价键没有理由不知道。
她的神色也恢复了淡定，点了点头：“啊，是，我知道。”
但是李达不知道，对于自己被晾在一边这事，他用语言——而且也只能用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强烈不满：“啊？什么造神计划？你们能别打哑谜吗？”
韩凝撇了撇嘴，心想这儿为什么有个局外人：“李达啊，这事你就别打听了，你要是心疼你朋友我，不想给我添麻烦，就甭问。知道这事会给你招致杀身之祸，你是聪明人，应该能理解吧？”
“行行行，”李达摆摆手，“那后面就没我的事了是吧？那我走了，我忙得很。”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往配电箱那里去了。
肖杰继续说道：“多的我就不提了，关于神之子的事情，你肯定也清楚。根据‘神之子会有反噬’这一规律，很容易就会发现神之子。在我们收集到的情报中，一个学校最多只有一个神之子。而咱们穹澜二中就很有意思，竟然有两个神之子。我们调查了你和韩恕的身世后发现，韩恕是遂市本地人，而你是从京市过来的。甚至，你的户口所在地都是京市。换句话说，你就是那个‘多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肖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军。后者紧紧地攥着拳头，死死地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韩凝再次吃了一惊：“你们……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韩恕？”
肖杰又笑了：“他出生无父，幼年丧母，监护人与他非亲非故，也没有走正规收养渠道。这种人就像是黑夜中不断变幻的霓虹灯一样，就差凑到我们脸上大叫‘看我看我’了。”
韩凝哑然失笑，她忽然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尽管肖杰的语气很轻松，可她还是感受到了压迫感。和肖杰谈话时，说话之前一定要过脑子。那些能用现有线索推测出来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问比较好。
“那你们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肖杰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倒也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想看看你的力量究竟能强到何种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盯上你的又不只是共价键，天道一派是想监视你，而新道一派才是真的想杀了你。”
韩凝沉默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摇了摇头，自嘲地说：“呵，那这么看来，我还挺值钱的啊。”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心底淌过一丝冰凉。她本不想说这话的，她想抱怨，抱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她的出身不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却让她背负着被杀的命运。她还没有放弃生命的打算，至少现在她过得还不错。但是，那些所受的苦难，被关押、被追杀、被背叛、被抛弃……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些感受却历久弥新，它们借着这个机会再次浮现出来，并且前所未有地汹涌，犹如海浪般连绵不断地拍打着韩凝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并不是过得不错，你很痛苦，一直都很痛苦。
“也就是说，我身边的这些不幸，肖杰你的暴露、李达被杀、龙宇林被牺牲、宋白杨自尽、丘蓬被利用……包括现在大结界被攻破，学校沦陷，都是我招致的吗？”
她将目光投向陈军，眼中尽是荒凉。正如肖杰方才所言，即使是号称正义的天道一派，也是对她保持戒备和监视的。这个世界上对她真正友善的，就只有这些还没完全确立立场的同学，和身边的生父了。
陈军往她身边挪了挪，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韩凝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暖，问肖杰：“那这么说，语文老师的身份，你也清楚了吧？”
肖杰点点头：“他是你的父亲，翼神韩军。不，应该说是‘前’翼神了。”
听了这话，陈军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然而肖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您确定要继续隐瞒吗？”
陈军再次沉默了，他知道，韩凝非常懂事。曾经有过好几次，韩凝都可以向自己求助，但最后都没有这么做。因为韩凝知道，她要保护自己的父亲，不能让他暴露，不能让他受伤。
所以，他相信，即使自己承认了这个事实，韩凝也不会对他失去信心的。
“我没了神位，也就没法儿从自然法则中补充神力。一旦我的神力耗尽，就……会死。”
韩凝昂起头，震惊地望着自己的爸爸。她不敢相信，自己最珍重的温暖，并不是宽厚的巍峨高山，而只是湍流中的小小沙洲。
她宁可相信这世上一切的谎言，都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一时失智之下，她说了一句非常可笑的话：
“你……骗我。”
不过，这话刚说完，她那如洪堤水闸般的理智便轰然落下，将汹涌澎湃的思绪牢牢辖住。
她的眼神游移着，向陈军摆了摆手，嘴里碎碎念叨着：“不，对，没错，是，没事，别管我。”
陈军也一甩手：“嗨，真是的，提这干嘛。”他搂紧了韩凝，“没事，没事，咱不提这茬。”
韩凝蜷缩在陈军的怀里，小声问他：“那你只要不使用神力，是不是也可以一直活下去？”
陈军苦笑了一下：“理论上是这么回事，但是吧……”他不说后面的话，韩凝也知道。现在的局势这么乱，谁都不可能偏安一隅。
陈军低头望了一眼韩凝，然后又看向肖杰，眼神又变得冷峻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胁迫对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你还知道什么？”
肖杰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望向李达的方向，声音轻得仿佛是自言自语：“以后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
他话音刚落，应急灯陡然熄灭，接着顶灯亮起，周围的一切设备又恢复了运转。
肖杰再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对什么事情很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