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水烧沸，小铃铛提到当归的面前，又端来小半盆凉水。“你先洗脸，再烫烫脚，在马车里坐时间长了很累的。”
面对突然其来的热情，当归十分意外，没马上回应。
小铃铛误会了，担忧地询问：“是伤势太重不方便吗，让我看看。”
她说着就要动手，当归连忙推拒，说自己能行。他用一只手费力地清洗，小铃铛蹲在火堆旁继续烧水，眼光不时往这边张望，跃跃欲试仿佛想协助。
当归直起鸡皮疙瘩，这家伙要干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概是为了麻痹自己好盗取帝女蕙。
实际上，桑素纹的要求不算太过分，吴有虚培育了十四棵帝女蕙，给出十棵还剩四棵，依然留有种株。并且帝女蕙不是原道宗的财产，属于姬云飞和吴有虚共有，当归拿了也没什么。所以，他打算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把药草给桑素纹。
“你们监视我多久了？”当归忽然发问。
“啊？”小铃铛不解其意。
“方才桑素纹说杜蘅兰是我的……她从哪儿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当归暗恋杜蘅兰的念头，从未告诉过旁人。当然，他年轻脸嫩，平时难免露出马脚，最亲密的朋友能观察出一二。例如姬云飞，曾为此取笑过他。可桑素纹如何能得知，她不可能几年前就在求知堂监视当归。
小铃铛被问住，眼珠子快速转动几下，跳起来叫道：“水开了，沏茶吃饭！”
她从马车厢中取出一块布，铺在地上，摆上烙饼、肉脯、咸菜等，泡好两碗茶。
“开吃啦，”小铃铛开心鼓掌，冲当归玩笑地眨眨眼，“你能不能行，要不要我喂你？”
当归又是一阵恶寒。她的举止俏皮灵动，如果放在美女身上，那是相当地可爱，但对于一个又黑又胖的丫头来说，恐怕是活泼过头。
不过话说回来，当归还是更欣赏现在的小铃铛。此前，她脾气暴躁，总恶言恶语，给人难堪。或许，那是因为惧怕桑素纹所导致的压抑，离开后天性得以释放。九幽神君这个大魔头，对自己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归自以为分析透彻，生出些同情。
小铃铛一边吃饭，一边不自觉地瞄了当归的腰间好几次。当归心中一动，问道：“你在偷看我的法宝？”
“呃……是啦，”小铃铛支吾一下后，爽快承认，“人家好奇嘛。短剑是江宁坝上空斩断魔龙的‘飞鱼剑’？那个女孩子叫苏离是吗？怎到了你手中？”
看来当时她跟随桑素纹在场，当归寻思。“飞鱼剑原属于另一位朋友，苏离让我转交。”
“另一位朋友是谁？”小铃铛迅速追问。
“楚楚。”
“当真？”
小铃铛控制不住激动，语音略微颤抖。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站起身掩饰，拿着当归的茶碗到篝火边添热水。
“何公子，多喝点水，对身体有好处。”小铃铛满脸笑开花，眼睛眯成一条缝。
当归觉得这丫头的态度反常极了，该不是想夺取法宝飞鱼剑吧。
“你想看看飞鱼剑么？”他故意问道。
小铃铛眼神一亮：“想啊。”
当归抽剑出鞘，一段半透明的银色剑刃显现，美丽的光晕在表面流动，似真还幻。
小铃铛双眼发直，落在短剑上拔不开，贪婪的神色一显无遗。她情不自禁伸手，摸向飞鱼剑，当归缩胳膊，把剑插回腰间。
小铃铛意犹未尽，视线仍滞留在剑鞘上：“剑上多出的两块黑斑是怎么回事？”
那是纳米虫，在江宁坝时叶枫拿给苏离看，爬上了剑身。当归诧异道：“为什么这样问，你以前见过飞鱼剑，知晓不是原有的？”
小铃铛嘿嘿讪笑：“……没见过，只是黑斑与短剑的晶莹剔透不协调，看着别扭。”
她肯定是起了贪念，想要夺取宝物。当归对小铃铛刚生出的同情马上又消失。可得小心点儿，在拿到帝女蕙之前敌人不会把自己怎样，怕就怕一旦得手后，骤然翻脸，杀人夺飞鱼剑。自己伤势未愈，难以抵挡。
当归怀揣着戒备和不安，一整夜没睡踏实。
第二天继续赶路，行出二十里左右，路边出现一排七八座房屋，主建筑房顶上飘着一面旗，书写大大的“驿”字。在楚江国，大道旁“三十里一亭，五十里一驿”，供官府传递文书，为官差旅行公干提供食宿。如果平时空闲，普通百姓亦可入内。
小铃铛停车，拉着当归进去喝茶吃点心。她的真实性格越发展露出来，不几句话，便与驿站的差吏们打得火热。这家伙根本不是暴脾气，而是一个超级马屁精。她拍完督邮捧驿丞，连带着厨子马夫一个个轮遍，驿站中欢声笑语不断。临走时驿丞豪爽地挥手，不仅免除了茶钱，还赠送一大包点心。
一番消磨，花掉两个多小时，小铃铛抱着战利品回到马车上，洋洋得意。
“明天的饭钱省下了，嘿嘿嘿。”
小铃铛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嗓音嘶哑，荒腔走板。当归生平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唱得同样难听——楚楚。楚楚五音不全，偏偏喜欢唱歌，在求知堂时当归常被她搅得心烦。
今日只走了五十里地，又早早停下休息。当归纳闷，不明白小铃铛的用意，但无所谓，正好慢慢养伤。
原本三天的路程，足足翻了一倍，第六天才抵达峨嵋山附近。修道人体质好，加上吴有虚的特制灵药，当归的伤口已痊愈八成。
“你能绕开守卫进百草谷吗？你在峨嵋山修道好几年，肯定知道一些秘密通道。”
这是小铃铛第六次发问。一路上，她不断提起这个话题，显得十分担心。
当归早想好了办法，故意不回答。待行至距阳关镇不足七里时，他才指着一条小路说：“从这边走。”
小路通往青萍峰，在北麓上，有一条密道穿越山腹，数年前贺亚男曾带队从那里溜出来给厨房帮工老黄的儿子看病。
小铃铛见到这条路，露出会心的微笑，扬鞭驱马加快速度。她不等当归指点，即熟稔地绕过青滩村，来到山脚下。秘密山洞在半山腰，不能再乘马车。
“我带你飞。”小铃铛说道。
“不必，我的伤好得差不多，自己能行。”当归拒绝。旋即他又后悔，应该假装伤重才是，怎泄了底。
两人飞至山坡上，在一片菟荀树丛中找到了山洞的入口。当归伏下身，摸索着打开机关，石门升起。
重走故道，当归百感交集。那次下山后不久便发生了惊天大事，一切都改变了，同行的伙伴们走向各自的命运。
小铃铛也不出声，跟随在当归的身边默默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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