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和齐思退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原来机器虫群是这番模样，威力如此恐怖。那些星际战舰像纸糊的玩具，无分毫抵抗之力。而且金属微尘可随意变形组合，根据需要生成一台复杂的机器，简直是梦幻般的科技，这大概就是女娲说的“分布式控制”。
“何当归，你愿意看到这一幕在中州星上发生吗？”女娲悠然问道。
方才冲动之下，当归冒出过一走了之的念头，携带苏离、贺亚男以及一些亲近之人乘夸父号飞船穿过奇点逃往仙女座星系。然而当惨剧呈现于眼前，他不能无动于衷，任由中州成为死亡星球。
房间内陷入静默，短暂而又漫长。
苏离开口了。
“我想要去会一会机器虫群，还有那个真理之眼，不是为了其他人，也不为中州世界的安危，只为我自己。在千碧林，我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我是谁’，始终没得到答案。现在，我不能躲避，必须去面对，去寻找真正的本源。当归，我喜欢你，想着和你在一起，但是，我首先是我，我要成为我自己，不是任何事物的附庸，你理解吗？”
苏离直视当归的眼睛，目光中饱含期盼。
当归完全明白，修道者的追求何尝不是这样，他自己何尝不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他苦涩地点了点头，依然说不出话来。
“很好，大家取得了一致立场，那么开始行动，我传授你们操纵暗能量衍射阵列的方法。”女娲十分满意，苏离和当归抉择在它的意料之中。前者系出同源，自不消说；后者的行为模式女娲统计分析过，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说服他。
此行甚是危险，不论去太空还是去死亡之海，均有性命之虞。当归打算回飞船安排后事：“机器虫群什么时候到，我和苏离先回家一趟，然后再来昆仑山做准备。”
“虫群已经来了，你们没时间回家，当立刻出战。”
“它们到中州星了？”当归讶然。
女娲抬胳膊轻挥衣袖，空中又出现图像。
一个带光环的水蓝色行星漂浮于黑暗空间，侧旁，一支乌压压的尘埃大军正经过，队伍无穷无尽望不到终点，好似从无底深渊中不断涌出来。
“这是本星系的第四颗行星，目前距离中州二点五亿里，机器虫群正以百分之一的光速行进，大约二十四小时后抵达。战场最好远一点，以免殃及中州。我计划在中间点截击，万一发生大规模能量爆炸，对两颗行星影响较小。”女娲加以解释。
二十四小时，明天的此刻，机器虫群就来了。迄今为止一直是口头上谈论，仿佛很遥远很模糊的可怕怪物，竟然一下子近在咫尺。当归和齐思退有点儿恍惚，似乎感觉不真实，但又心中清楚，这一切千真万确。
好在女娲的态度让人稍稍安心，显然它重视中州世界的安全和行星系的稳定，以此推论，它的可信度大增，也许没有包藏其他祸心。
“你和苏离到两颗行星的中间点需要多长时间？”齐思退问。
女娲微微一笑：“瞬息之间。”
一亿多里的距离瞬息穿越，难道比光速还快？当归心存疑问，但事态紧急，不是详究题外事的时候。
他和齐思退仔细倾听女娲的讲解，如何关闭暗能量衍射阵列。
“其实很容易，举手之劳，”女娲讲完后笑道，“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传送，下一刻两位就出现在死亡之海基地的中央控制室内。”
“等等！”当归急忙阻止。
他转身面对苏离，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苏离也一样，纵然柔情似海胸中波澜滔天，只能苦苦忍住。
两人凝视片刻，不约而同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果行动失利，或许我不会死，我不会像有机生命体那样消亡，我将从新规则中诞生，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旅程。我将失去过往的全部记忆，不记得中州世界，不记得有一个何当归……假若这不幸真的发生，假若我忘记了你，可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我，永永远远记住那时的苏离，好么？”
苏离在心底默默倾诉，未有勇气付诸于口。她将泪水咽回心中，不肯让爱人看见。
终于，当归狠下心，松开苏离退后两步，毅然决然。
“我准备好了。”
话音将落，空间一阵摇晃，身边已换了天地。
这是一间宽广的房间，有数千平方米，正面的墙壁是一整块显示屏，其余地方陈列着一台台仪器，以及许多小型控制终端。
系统已经被女娲激活，大显示屏和小型终端点亮，千奇百怪的曲线、符号、公式从上面滑过。中枢系统在执行指令，进行关闭暗能量衍射阵列前的自检。
当归、齐思退按照女娲的吩咐，走到一长列控制台的中央，等候结果。他们很紧张，大气不敢喘，紧盯着对面的大显示屏。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大显示屏和所有终端的屏幕突然停止跳动，凝固住。当归面前的主控屏幕上显示一行古文字：是否将关闭暗能量衍射阵列？请确认。
控制台上有一块触摸板，当归伸出食指，在平板上先画一个五角星，再画一个圆包裹住五个顶点，手不离开一笔连成。
主控屏幕上弹出一行字：是否关闭暗能量衍射阵列？请最终确认，不可撤回。
当归如法炮制，在触摸板上又画了一遍图案。
系统应答：指令有效，执行关闭程序。
大显示屏和终端小屏幕恢复运转，奇怪的符号不停跳跃，速度飞快。数分钟之后，屏幕再度静止，显示道：暗能量衍射阵列关闭。
随即，大大小小的屏幕一齐暗淡，程序执行完毕。
这就成了？完成任务了？
当归长出一口气，也许太过紧张的缘故，脑中竟闪现一缕轻微的眩晕。
他和齐思退互望一眼，都有些尴尬，一时无话可说。几个小时前彼此还是最大的死对头，尽管女娲教表面上臣服，但未正式握手言和；而且当归知晓，齐思退绝非轻易放弃之辈。
大厅中静悄悄，两个人默默地心念驰骋，所想差不多——存在两千多年的永恒绝壁是否于这一刻消除？女娲和苏离出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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