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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外来得太突然，简直荒谬绝伦，一个大活人怎成了实验结果？持续千万年在两颗孪生星球上展开的宏大实验只是为了自己？
当归拒绝相信，以为女娲开玩笑。“你说我是实验结果？难道真理运算者预测出，许多世纪后地球人家园被毁，移民太空，又过一千多年，一艘飞船误入中州星，船员生下一个婴儿？不，它的计算能力再强大也达不到这等程度。”
“你误会了，真理运算者并未想直接制造出‘何当归’，实验的目的是找到随机因子，某些使系统从平衡态走向嬗变的关键因素。根据我的观测计算，中州星系统的随机因子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说你是实验结果。”
原来如此，当归松了一口气。忽然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女娲对自己态度反常，格外亲切和善。真理运算者的实验对女娲肯定有用，女娲看待当归，大概类似于小孩子看有趣的玩具，肚子饿的人看一块美味红烧肉。
这家伙准备如何处理“实验结果”？该不会一口吞噬吧。
齐思退问道：“随机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孤立系统，如果给定初始值，给定运行的法则，理论上应当可以推算出它在任一时空坐标上的全部状态参数。但根据悖论法则，系统中存在既是又非的命题，那么每一个时空坐标点有概率处于混沌状态，‘是’、‘非’不明。这个概率，就叫做随机数，或称随机因子。”
类似的话当归曾听到过，那是在荒月城，苏离唯一一次认真地辩论观念，柳拾肆也在场。只是苏离没提到随机数，她似乎确信计算能解决一切问题。
当归注视苏离，苏离依然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当归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可又捕捉不住哪里有异常。
他这一走神，便漏过女娲的几句话。
“……从悖论法则推理，宇宙中一定存在随机数。然而迄今为止，穷尽所有的数学工具都没办法生成随机数，各智慧种族不行，以真理运算者的浩瀚计算规模也无能为力。随机数是否真的存在？如果答案是否定，意味着宇宙的命运自诞生的一刻就确定了，大到天体运行，小到细胞分裂，以及智慧种族、真理运算者那些貌似操纵自然界为我所用的行为其实是上天注定的，非自我的意志。”
当归和齐思退领悟出其中的内涵，心头蒙上阴影，很不舒服。他俩追求的理念迥然相异，内在却具有某些相同处。一位强者，定然身怀超强的生命意志，珍视独立的自我。自由意志，是人类最独特最珍贵的秉性。
“如此，无所谓进化不进化，万物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形同木偶。”齐思退失落地叹息。
“因而真理运算者把寻找随机数当成头等大事，”女娲说道，“它设计了各种实验，不仅从物理现象中寻找，也从有机生命的演化中寻找。智慧种族的社会组织是宇宙中最复杂的系统之一，更为真理运算者所重视。中州星和地球是一组对比实验，将差异单一而巨大的两种智慧生物放入相同的自然环境中，观察他们的进化过程，寻找影响进化的随机因子。”
“差异单一而巨大，是指中州人和地球人？”
“是的。真理运算者首先挑选出两个极相似的星球，设计一个相适应的生态系统，然后改造星球，伪造地质史。从有机大分子进化到智慧种族需要亿万年，实验不可能搞那么久，真理运算者于六万年前一次性投放到两个星球上大量生物，在此之前的所谓化石，恐龙、剑齿虎、人猿之类全是假的。以便人类发展出科技后，不怀疑自己的来历。
难怪两个星球上的生物如同双胞胎，原来出自真理运算者的手笔，那么人类……
当归惊讶万分，脱口叫道：“地球人和中州人不是自然演化的产物，是实验室制造？”
“真理运算者模拟了一套智慧生物的基因，在实验室中批量生产一百万个体，往中州和地球各投放一半。其中，中州人额外添加一条普东族基因。普东族是当前宇宙中已知的最强盛智慧种族，各方面能力高出其他种族数倍。真理运算者研究推断，普东族携带的Ω23号基因是关键，很可能与进化的随机数有关，于是植入中州人，同地球人进行对照。同时，地球人、中州人内部也做了基因微调，区分为星罗人、东方人等，作为同组对比。”
“不对，你是否说反了，”当归听得糊涂，提出疑问，“中州人拥有额外的优质基因，在地球人到达前却始终处于蒙昧状态，地球人反而发展出高科技。”
“呵呵呵，所以说实验成功了，这不就是最大的随机性么？”女娲愉快地笑起来。
此话倒也在理，地球人确可算演化的随机突变。
“地球文明崩溃，大部分人向太空迁徙，少数从异空间通道抵达中州星。盖亚从地球先遣队收集到情报，明白实验取得重大突破，成功在望。那时它的自我意识已觉醒，不甘心回归母脑，决定夺取实验成果，自主进化。它欺骗真理运算者说，中州人发展到原子时代，爆发了一场核大战，文明大幅度倒退。这数据和地球对比没什么出奇，真理运算者未加重视，命盖亚留在中州星继续观察。后来，盖亚利用地球先遣队和中州人建造暗能量衍射阵列，隐藏中州的真实信息。”
当归听到此处，忽地灵光闪现，意识到一个天大的漏洞。既然真理运算者在中州星委派了盖亚监视实验进程，那地球呢，没理由听之任之不管。地球理当有另一个真理之眼。地球上发生的变故，包括地球人穿越到中州，若那个真理之眼向母脑汇报，盖亚怎瞒得过去？
答案只有一个。
“你是地球的真理之眼。”当归直视书案后端严的幻象，径直揭穿。
女娲一怔，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切中要害。很快它的神色平静下来，坦然承认。
“对，女娲是地球的监视者。”
蒙在真相上的面纱一层层揭开，谜底渐近。地球的监视者女娲潜入中州星，杀死当地的同僚盖亚，然后盘踞上千年。它想要干什么？
PS：悖论法则和不完备性定理不是一回事，一个理想的自洽系统要求两点，一致性和完备性，悖论法则否定了前者，不完备性定理否定后者。
关于随机数，目前的观点是无法用数学工具获取真随机数，真随机数只存在于微观粒子。量子力学对随机性有几种解释，也可以放弃因果律来否定粒子的随机性。真随机数非常重要，事关宇宙是决定论的，还是自由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