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父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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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解其意,柯律却是惊慌失措,以为自己所干的勾当全部被对方识破。对于珊瑚的预测术,柯律十分畏惧,当初在荒月城市场的飞马帮杀手,就是他委派的,除掉珊瑚以免阴谋暴露。

“你休妖言惑众!”

柯律情急之下失去分寸,拔刀斜劈珊瑚的脖子。

变生不测,谁也没想到柯律会动手杀人。珊瑚的贴身护卫梁武站在后面,来不及招架,只好抓住珊瑚的肩膀,用力往后扯。

柯律紧随而上,双手握刀猛砍。

梁武拔出弯刀横架,双刀相交,他被震得连退数步,连同珊瑚一块儿跌倒。前几日梁武被鸺鹠抓伤,靠着体格健壮熬过来,但没能痊愈,用力之下,伤口挣裂。

柯律追击,再砍地上的珊瑚。机会已错过,三把兵刃同时伸过来,挡住他。陆海和附近的几名武士回过神,出手阻止。

“柯律,你疯了吗?”陆海大吼。

其余武士们也纷纷怒目而视,一言不合就行凶,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没疯。”

珊瑚冷静地说道,从地上爬起来。她的面纱和帽子被扯落,露出了容颜。

这趟在沙漠中行走以来,珊瑚第一次被外人见到真容。

陈佚青等商会之人被丽色镇住,且意外她是一名星罗裔混血女子。卡特目不转睛,注视珊瑚的五官,与铭刻在心中的那个形象对照,心情激荡。李靓的一帮手下更为失态,一个个看着盲女,目瞪口呆。

珊瑚掉转头,冲后方大群骆驼集聚处说道:“箱子里的人,你该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望去,最外围的两只骆驼属于柯律专有,背上驮着一堆包裹和两口长条箱子。突然,外侧的箱子炸裂,木片四溅,一个人从中跳出来。

那是一名中年人,高高的个子,脸色青白,颧骨突出,薄薄的嘴唇如刀削。

他行起路来四肢僵硬,深一脚浅一脚像走高跷,速度却很快,一晃眼就到了近前。

“‘娘娘’的预测术竟真有其事,能发现我——”

中年人含笑说道,当视线落在珊瑚的脸上时,笑容立刻僵住,嘴半张合不拢,像活见了鬼一样。

李老四一群人对来者单腿跪下,抱拳齐声唱诺:“属下参见神君。”

其他人见状一愣,接着“神君”两字传入耳中。全天下共四位神君,除九幽神龙见首不见尾外,其余三人的形容样貌在世间皆有流传。这个人,当然就是万妙神君丁双胤。

丁双胤对手下视而不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珊瑚,手微微发颤。

众所周知,万妙神君心机深沉,足智多谋,为何对着一名瞎眼的女子乱了方寸?

“你……叫什么名字?”丁双胤努力稳住心神,问道。

“我叫珊瑚。”

“你父母是谁?”

珊瑚沉默不语,此刻,她的直觉已察知,站在对面的人与自己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没错,是亲生父亲。

四岁时,母亲带着小珊瑚在山谷中玩耍,做游戏。她爬上一块大石头,钻进缝隙中,开心叫嚷,娘,来抓我,来抓我呀。忽然轰隆隆巨响,大雪铺天盖地从山梁上滑下,母亲和侍女发出短促的尖叫,然后便杳然无声。不多久,六娘来了,从石缝中拽出珊瑚,点了穴道带回住所,塞进衣橱内。晚间,小莲阿姨出现,抱着她来到山脚下,交给一位时常往山上送货的驼夫。小莲说,可怜的孩子,忘记今天之前所有的事情,以后好好生活吧。驼夫带珊瑚到城里,也许是胆小怕事也许嫌麻烦,将她遗弃在大街上。他不算太坏,至少没把人丢在沙漠中。

很幸运,珊瑚被贝里斯捡到。她牢记小莲的话,对自己的来历绝口不提。后来年岁增长,通晓人情世事,逐渐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也猜到,小时候居住的山峰叫博格尔山,父亲是大名鼎鼎的丁双胤。

珊瑚从没想过去认亲,去报仇。长年跟随灰猞猁旅行于大漠中,她已把自己当成商队中那些女人的同类,幼年时被公主般簇拥的记忆淡忘。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稳过下去,不料在离人泉,遇见李靓。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以为珊瑚母女俩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实际上不是,她们能看见某种影像。普通人眼中的七彩世界,在珊瑚的眼中是一片深浅不同的暗红色,据说,那是污血的颜色。这是珊瑚一族世代相传的特殊体质,就像预测术一样。母亲叮嘱,永远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见到李靓后,珊瑚一下子认出,这个模糊的暗红色人影是六娘,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一时冲动,她走上前放出了狠话。那只是义愤之言,当时还没有预测到即将来临的灾祸。

或许上天早就给出了不详的暗示。以往,在危险来临前,十次有九次珊瑚能完美预测。而这一次的沙漠之旅中,她的技能不大灵光,只预感到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事件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将怎样发生,缤纷杂乱像万花筒,拼不成完整的图。结果,灰猞猁商队伤亡惨重,贝里斯死亡。

直到片刻前,幻影双生塔显形,珊瑚才豁然开朗。灵感回来了,她看出人为的阴谋,约翰、云舞阳、柳拾肆、柯律以及藏在箱子里的人,各自在舞台上表演,他们被天命所驱使,同时又以个人的渺小力量与宏伟的天命抗争。她看出天幕开启,预言之书揭开新的篇章,神族和魔族重临大地,光明和黑暗的双生子诞生。

还有最重要的,她该如何对待面前的亲生父亲。

“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丁双胤见珊瑚久久不出声,禁不住提高了声音再次发问。

珊瑚回答:“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住在一座雪山上,母亲因雪崩而丧生。”

“那你呢,怎么下山的?”

“六娘把我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小莲阿姨说她要害我,将我送到山下,交给一个过路人。过路人带我到西丘城,丢在市集上,贝里斯收留了我。”

“小莲是不是姓刘,圆圆脸,个头不高?”丁双胤激动万分,一向睿智的他,竟然糊涂起来,四岁小女孩哪能分辨出脸型和身高。

“完全没印象了,唯一记住的是山上的人称呼她小莲。再就是,我认出了六娘,眼下她在这里,名字叫李靓,我永生不会忘记。”

丁双胤的脑中热血上涌,激动无法自持。万万没想到,阿珊的女儿还活在人世。当年曾挖开大雪,将山谷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找到小女儿的尸体。他怀疑过其中有鬼,但没任何线索,只得作罢。毕竟孩子那么小,被野兽叼走是非常可能的。

是老天的眷顾吗,这次出击,不但要获取接引石,还与女儿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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