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将女儿嫁给了你，这个政治意味就太浓了。”
“这等同于将他自己绑到了咱们尼兰家的战车上——除了害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处。哪怕你将来能跟着祭祀出人头地，可他都已经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能等到那一天吗？”
“父亲你说的是。”（狄罗尔）
“你别讲话。”赫兰曼半抬起手来：“先别说。让我自己理清思路。”
“……”
“尼兰家如今是众矢之的。”
“哪怕当幕僚的是我，也不至于遭到如此猛烈的攻击。问题在于你——还是那句话。你还太年轻，正因为太年轻，才有许多人心思活泛。”
“那个祭祀不可能帮你的。他抬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给他当伞的。”
“但他也不可能坐视你被打倒。简而言之就是：若你的势力被削减太多，他会给你好处、让你再起；可要是你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就会扶持你的敌人，再次使你焦头烂额，没机会将自己的敌人彻底打倒，借此将他架空。”
“啊——？有、有这么糟糕的吗？”（狄罗尔）
“你闭嘴。”
赫兰曼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在做假设：“但索柯为何要这么做？”
他自言自语：“你说，他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且不说这对他无益——即便有利，他也本不该想要这份利益。既然如此，他怎就想和咱们尼兰家交好了？又怎就想着给你挖坑，或是帮你一把了？他这样的人，只要身在北方就绝不会有谁过去招惹。你说，他凭甚这么做？”
“……”狄罗尔学乖了。
他谨慎跟在父亲身后，并不言语。
赫兰曼再踱出几步：“狄罗尔？”
“……”（狄罗尔）
“狄罗尔？！！”
“啊、啊？！父亲，我在。”（狄罗尔）
“你怎么突然哑巴了？我在问你话！”
“可是父亲你不是才说，叫我闭嘴，让你自己先思考吗？”（狄罗尔）
说真的，狄罗尔是真怕了自家的老头子了。
这个人思维极其跳跃，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可偏就是尼兰家最聪明的一个——虽说，同样也是最不管事的一个。
“你先答我的话。”
“喏。”应一声后，狄罗尔仔细回想了父亲刚才的话，这才小心说道：“父亲，正因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才想请求你的建议。嗯……如果是说我个人的看法。那么，我以为，倘若如您所言，索柯的目的并不是想夺走咱们家在北方的生意，也不是想害了咱们家——那就只可能是想帮我们了。”
他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他就肯定有想要的东西。当时他对我说的，也是有想要的，我猜这其中不会有假。”
“那你说……”赫兰曼眼神渐渐涣散。
他思考片刻，眼睛再次恢复清明。
“你说，他想要的，是不是和咱们的新祭祀有关？”
“在阔谷，也只有祭祀是一项变化了。”狄罗尔答道：“而且，以我看来……他对祭祀幕僚的这项职责，似乎很上心。”
“他需要我们尼兰家帮他做什么？”赫兰曼缓缓皱眉：“金钱？他不贪财；名誉？他已经是勋贵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索菲贵族。这么说来——难不成，他是想暗地里策动阔谷独立？……更不可能。一个外乡人，能做到他今天这步，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哪有正常人会想要反抗索菲帝国的？”
“听父亲你的意思……”狄罗尔小心问：“难不成，索柯想算计那个祭祀？”
“算计有好的算计，也有坏的算计。不可能是坏方向上的，那孩子人很直率，正因如此——倘若被他发现自己正在被暗算，那个敢下手的人就死定了。”
赫兰曼面色肃正。看向自己的儿子时，目光极为严肃：“狄罗尔，你永远得记住这点。他是由索菲帝国认命的年轻祭祀，在帝国历史上，可能没有比他更年轻的祭祀——而你只是一个北方小小城镇里的破落贵族，徒有家世。别在他面前耍心眼儿。哪怕你赢过他一千次，只要第一千零一次时被发现了……你的命，还有咱们的尼兰家。轰，就全完了。”
“……我知道了。”
父亲的话，狄罗尔不敢不听。
虽说他并不认为那个索索有什么厉害之处。当然，那小子阴谋诡计倒是耍得挺在行——总之，还是像父亲说的一样。能尊重，就尽量对他多尊重些，反正狄罗尔原本就没有对祭祀大人不尊重的意思，可要是在这方面考虑所谓的光辉未来——抱歉。他可从来没想过那么多。
“父亲，你说索柯是不是想从祭祀那儿得到些什么？”
狄罗尔举例道：“地位也好，名誉也好。或许，他有什么是想从祭祀那儿得到的？”
“对联姻，你怎么看？”赫兰曼问。
闻言，狄罗尔立时站定。
他将拳头横在胸口：“为了尼兰家，我视死如归。”
“让你结婚，谁叫你去死了？”赫兰曼像看傻子似的瞧着自家的傻儿子，他上下扫了几眼。这才一撇嘴：“别弄得像是家族想让你做什么牺牲一样。你才是家主！尼兰家的未来，全牵系在你身上。你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强迫不了！”
说到这儿，他往身侧轻叩着手指：“然后，既然你愿意，我们就该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
“我不是家主，你才是。尼兰家这里，你做决定就行，然后……祭祀大人那儿，你有办法吗？”
“什么办法？”狄罗尔略有点儿发懵地反问了一句。
“？”
赫兰曼愈发惊诧的瞪着儿子：
“他会允许你和索柯联姻？”
如此，赫兰曼很大幅度地挥了下右臂：“你是他的幕僚，索柯也是他的幕僚。我们两家联姻，你成了他索柯的女婿——祭祀大人，难道不怕你们将来尾大不掉？”
“呃……”
狄罗尔一顿，蓦地站定。思索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对啊——！”
“你这小子！”赫兰曼实在被这个傻儿子气坏了。
按说，自家儿子自己是最了解的，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笨——可当这小子准备向父亲征求意见时，就总会不自觉忽略甚至是惰于考虑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又恰恰是他不在自己身边时必然会觉察的。所以说这小子可真是……
赫兰曼气得牙痒痒，可偏不好再像儿子小时候那样破口大骂。于是，他来回颠了几下手杖……最终是，沉沉地将之敲到了地上。
叩！
“唉……”
他也不再走，而是站在原处，暂不作声。呆立片刻，方才瞥一眼儿子：
“那就现在想想吧。最好，也和那个想当你岳父的男人探讨探讨，看你们该怎么把咱们尼兰家，和他家联姻这件事办成。”
如此，赫兰曼气呼呼地返身离去：
“我反正怎么都行！”
他叫一声：“我就在家。等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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