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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二日，薄雪。
坐在窗前，索索点亮油灯，再将一张纸平铺在了桌上。
“那么……”
在鹅毛笔上沾了点儿墨水，索索开始边想边写：
[斯泰因：]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希望你在王都过得还好，希望那位相中你的贵族夫人还没厌倦你——如果你感觉王都过得不称心了，随时可以来罗摩铎找我。我给你安排住处，你喜欢的话，我甚至还能给你在这边推荐情人——当然，这儿的生活肯定没有王都好。你最近又有了什么开心的或烦心的事吗？方便的话，下次回信时请告诉我。]
他已经接连沾了好些次墨水，鹅毛笔就这点烦人。
[上次已经说了，我现在是罗摩铎的祭祀。]
[这里人都很好。]
[而且，这工作我做得也算顺利了。]
[最近，我做了些错事。市长大人很生气，所以我现在一般不搞什么具体事务，而是将心思完全投入到了学问上。]
[在书里——就是一本叫《波密奇亚》的宗教书中，我找见了很有趣的段落。]
[书中提出了一种手段，但我却从任何书中都没查到过这种手段。书里说，有学习黑魔法的巫师，为了占有某贵族家的财富与地位，而绑了一个贵族并通过特殊手段抽出对方的血液与魔力，再将之与自身体内的血液和魔力互换，以此通过欺诈取代了那个贵族的身份和地位。]
[我认为这是作者的胡说八道。]
[事实上，这阵子我一直在忙这件事。在许多类似的书籍中，我也找到了一些类似的奇幻记载，仿佛血亲定义是可以做手脚的一样——其中，最蠢的一个莫过于妻子与丈夫的堂兄通奸，最终由于生下的孩子同样能握杖而蒙混过关的故事——简直一派胡言！]
[贵族权杖是由一脉相承的血统继承而来，]
写到这儿，索索突然记起了自己本也有一柄贵族权杖。只是它被丢在了美狄亚那儿……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唉……”
叹息一声后，他继续写道：
[从自身追溯到父亲、祖父、曾祖父乃至于每一代的先祖。除非在以上环节中，出现了暴力拆卸权杖魔珠的行为，此外，还得暴力拆卸藏于当地神殿中的权杖、王都大神殿中的权杖乃至于万王之王陛下宫中收藏的贵族权杖。而在这之外，贵族们还可能多个复制自家宗族的权杖作为保险。哪怕是手脚通天，也不可能同时解决所有权杖的魔珠问题，因此，我觉得写这种情节这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那种为了有趣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闲人。你的看法呢？]
写到这儿，索索又停下想了一会儿。
[还有，贱民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
[他们活得很惨，生存在最低贱的角落。尽管有人对我解释说，这些人之所以要遭受可悲的命运是因为他们天生血统低劣、道德低劣，但我却不这样认为。]
[诚然，贱民们非常狡猾而且善于欺骗。但易地而处，倘若我天生接触不到书籍和知识，同时自己也一直身处在除了罪恶与毒品就什么都不存在的贱民窟，我猜我也一定会是一个卑鄙无耻的贱民，而非现在的样子。]
[那么，既然如此。所谓贱民们天生血统低劣、道德低劣这样的话，难道不是谎言吗？]
[斯泰因，你懂得多。希望你能解答我的这些疑惑。]
[我现在和女友关系处得很好。还有，上次你说的西玛——我没上她！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上她！下次再回信时，你可别再在里面写那些根本不好笑的黄段子了。要是再那样做，我就把信拿给西玛看——我猜，她一定是很想到王都去看看的。以上。]
[爱你的朋友，索索。]
墨迹未干，所以索索就等了一会儿，又到外面吩咐侍从给自己找点儿吃的。他吃了些烤过的雪果，感觉滋味还不错，便趁着融化火漆的时候，嘱咐侍从们在寄信时也顺便……嗯，还是算了。这信也不知得几个月才能送到王都，要是再在里面装东西，搞不好半路就烂了。
嚼，嚼……
雪果还是很好吃的。
将火漆浇在信封上，索索从桌边拿来自己在奥尔马奇兰时欧丹亲手制作的漆印——两片相重叠的茶叶用来和王都的“茶”家相区分，缠绕在茶叶图案之外的，则是他名字“索索”的简化版拉长字符。轻轻按了一下，待火漆稍微凝固后他才将漆印拿开——嗯，挺好看的。
“送一下这信。……哦，你回来。”
叫住侍从后，索索顺手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三枚铜板来，塞进这孩子手心。
“别嫌少。”
“多谢祭祀大人。”
吱噶——咚！
门扉再次紧闭。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索索再次眺向窗外那漫天的轻雪。一年了，他仍记得自己在迪达特部族的那段日子——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岁月。他与美狄亚，从东方到波罗，再从波罗如旋风般席卷了东方……
“我选择离开是正确的。”
自言自语着，他端起桌上的已经稍有些变凉的热茶。饮了少许。
叩叩、
“请进。”
“主人——！”
门被推开，一张微带着汗水的脸突然从门缝处挤进来：“主人！主母她……她有了！”
“嗯？”
索索微一歪头，他又抿了一口。
“主母她怀上了！”喘几声后，迪娜咧嘴一笑：“她怀上啦！”
“你慢点儿说，什么怀……怀上了？”索索懵了。
他瞪眼看着迪娜，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说什么？！！”
“是，是！有了，主母她有了！”
“不、不是——我是说你说什么？！”索索踏前一步：“你说她怎么了？！”
“主母她有了！”迪娜再喊了一声。
“……”
索索刚想往出走，却猛地意识到杯子还在手里，便忙回身在桌上撂下杯子，这才惶然直奔迪娜，抓住她双肩：“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主母她有啦！”迪娜傻兮兮地笑着。笑了会儿，她再抿嘴低头笑：“主人！祭祀大人！！您的女朋友，她怀上了你的孩子！！”
好了。
够清楚了。
可是，这声音落在耳中，却好像非常不现实。
“她现在在哪儿？西玛也在吗？你妹妹还有你爸他们……”
“都在呢！夫人今天突然说恶心，我就怀疑是怀上了，便把她载到了罗德姆医生那儿。”迪娜还是在傻笑。她肩膀轻轻晃着，头也轻轻地一扬、一扬：“然后就知道了，夫人她怀上了。明明是那么小的身体，却还是……嘻嘻。”
“带路！”
按说，迪娜最后的这句挺没礼貌的。索索本该说她两句再动身——可是此刻，他却完全没有这样做的余裕。
怀上了？
我的？
索索一双眼瞪得浑圆，他直至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当爸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