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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房间，在一尊燃着清香白烛，烛火轻散着淡淡海兽油脂香气的小炉周遭，数位衣冠华美的男士女士各自坐在软椅、沙发亦或是倚在悬挂《迪巴诺越过罗飞山岭》这张名画的临摹画墙壁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位被成群贵小姐包围着的穿着蓬松及地长裙的女士，离得还远，索索便好似嗅到了她脸上、身上扑着的浓浓脂粉与香水味。
“呀，您来了。请，快请进。”
女人张开双臂，视线却尚未来得及瞥向这里。
她戴着看样子便很重的珍珠冠冕，样式似乎参考了从前统治北境的王公贵族们的样式，却没往头发上插海兽的刺状尾骨或磨秃了的牙齿。
女人的裙子偏紫色，上面挂嵌着诸多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底部悬着椭圆珍珠、大粒翠玉的绸缎丝带。乍一看去，似乎颇为滑稽，但此人略有动作，这些珍珠与翠玉便相互轻轻撞击，发出了在索索听来颇为清脆的声响——他略一眼看去，这位夫人的模样倒真算得上绝世美人。不过这也可能是他本就对美女没什么印象，毕竟从前他看欧丹、看西玛、甚至在看朵拉时都曾觉得她们美得不方一物……
“尊敬的夫人，你好。”丝毫不带敬意地，他向对方恭敬施礼。
“请进，快请进。”这位夫人轻摇着手中的白色小团扇。索索猜，这大概是索菲地方上的风俗？
“还有你——亲爱的，你也别在这儿闲着啦。你就带着这些客人，我则领这位客人去外面、去见见咱们殿厅里的客人！”
女人的声音，尖利而稚幼。
她兴许比西玛年长一些，但仔细看去……或许还不到十八岁。
心念及此，索索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些许怜悯之情。夫人淡蓝色的长发有着很好看的波浪卷，如果她生在其他地方，如果她所拥有的不是这种命运——不过，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索菲贵族的事，索索倒也有所耳闻，这位年轻而又爱慕虚荣的夫人想必是有情人的吧？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这么一想，他心情便稍微舒服了些许。
在简单看过夫人的面容及服饰、气质后，索索转而将视线看向了其余众人，背靠在临摹画下的市长大人微笑着向他举杯示意，而他也很快便与领索索同来此处的柯南先生等离开了房间。海兽油熏香的气味，仍弥漫在宽阔、华丽，墙角墙边甚至还镶着黄铜或黄金边缘的房间之中……但只一会儿，这儿便只剩下了他与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先生在内的两位男士。
那位男士个子很高，看起来兴许有一米九左右，他站着，宛若一根笔直的立柱。
对他，索索自然多看了几眼——毕竟，相比起对方，索索只是个可悲的矮子。
“啊呀，呀。”
莫克蒙夫人扑倏地摇着手中的团扇。
天气并不热，真不知她在扇什么风。脸上的脂粉吗？
“您一定是从王都来的吧。”莫克蒙夫人继续摇着小扇。她神色紧张，仿佛随时会淌下几滴汗水来，将那把她的脸涂成不自然淡白色的脂粉弄花：“亲爱的他说……嗯，他还有市长大人都说，说您是波罗公国的人。波罗，嗯……那是那儿的国家呢？”
“是我们尊贵的索菲万王之王与王后陛下的领地。”索索小声道：“祝万王之王陛下的统治如海洋一般广袤，王后陛下及王子殿下的洪福如王都城墙一般高耸。”
“哦、哦，王后……王后殿下吗？”
莫克蒙夫人紧盯着索索的脸，她看得他颇不自在。
但凭着感觉，索索却觉着这人应该不是在暗自计划或谋措着什么。
莫克蒙夫人继续摇着团扇，她勉强将视线从索索身上移开，转而向身边另几位女士耳语几句。这才重又往脸上挂起笑容：“索索……先生？还是说，我该称您为‘男士’？（黏性用法）”
“请叫我先生。”索索郑重而又不失于礼数地回应道：“我是承万王之王陛下威福就任的祭祀，罗摩铎的祭祀。如若您愿意，也可直呼我的职务。”
“哦，哦——祭祀大人，对么？”
夫人作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似的表情。
她继续摇着扇子，就仿佛这样做一点儿都不费劲儿：“那么，祭祀大人。您会写诗吗？”
“我水平很差。”
“这回答真不给情面——那么，您会跳舞吗？”
夫人似乎苦恼了一下。而索索也险些被她这小小的蹙眉逗笑。
“如若我有失礼，夫人，还请见谅。”
他憋着笑，尽可能继续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在此之前，我从未练习或尝试过作诗与跳舞——但倘若能从今天开始学习，想来也是很好的。”
“唔，不会的话，你确实该好好学习学习。”
夫人迷惑地歪头看他：“那么，今天的诗会——您参加么？”
“我能将这视为邀请吗？”索索反问。
“当然啦。我们这儿从未有过索菲来的贵客，你说过，你是王后殿下的人吧？”
“呃……”
索索略有些懵。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理解了莫克蒙夫人的意思：“不，我只是王后陛下的臣民。准确地说，其实我是在奥尔马奇兰考上的祭祀，然后才……”
“奥尔马奇兰是哪儿？”莫克蒙夫人追问道：“离王都近吗？离我们罗摩铎近吗？”
“……”
这个问题险些将索索彻底击败。他是千想万想、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这位夫人竟然连作为索菲第二大城市、北境明珠的奥尔马奇兰都不知道。
“奥尔马奇兰，就是，王都北边的一座城市。从前也属于北地诸王国，现在则是奥尔马奇兰行省的省府。”他压抑着心中想骂“你这个无知的蠢货！”的心情，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以求使自己的态度能尽可能地柔和：“那儿离罗摩铎很远，离王都也很远。”
“很远是多远？”
“乘马车而且一路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天吧。”索索终于屈服了。
他发现自己是太习惯什么都懂一点儿、什么都知道一点儿的欧丹了——正因为欧丹什么都懂，就连各地方的风土人情有时都能和他扯上一会儿所以他才忘记了——忘记了女人！女人！……唉，其实他也没必要搞歧视，反正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男人都是如此：除了他们自己出生及成长、生活的那一小块儿地方外，这帮蠢货什么都不知道。
“哦哦，原来如此啊。”而且，即便知道了也完全不感兴趣。
“看来，祭祀大人您是真的来自很远的地方呀。”莫克蒙夫人的注意力明显在别的地方上。
如果索索猜的不错，她大概也觉得他模样讨喜、长相好看。
“您是北境人？我应该也算是北境人。可是，您和我的父亲、祖父以及认识的其他北境贵族们都不一样，他们都挺粗犷的，长相也不好看。可你不一样，你长得也好看、声音也好听，给我的感觉完全是一位高贵的索菲人。”
这是赞美吗？
索索不太清楚。可被别人说他像索菲人，这倒是令他蛮受用的。
“夫人您才好看。”他半是有心，半是无意地回赞道：“我见识浅薄，并不知道您衣服的款式和宝石的品类。这些外物已足够美丽——但它们配在您的身上，却衬不足您美貌的十分之一。”
“哦，您的称赞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莫克蒙夫人轻抚脸颊，她略显忧郁道：“再美还能如何呢？我克死了一个丈夫，现在的丈夫，又是个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头……”
“莱娜！”
那站在不远处的“男子”突然出声。
“他”不说话还好，一发出声音，索索可真被吓了个不轻。
女的？？
“迪丽娜，没关系的。我平时和他也这么说。再说，就算我不讲，他自己也该明白我俩的关系。”
说话时，莫克蒙夫人继续摇着扇子。
但她瞥向那个名为迪丽娜的男装打扮的女子时，却明显已在眼中夹杂了些许怒意：“而且，我还轮不到你来教。”
“……”
而此时，索索却仍处在这个他认为的男人竟是女人的冲击之中。
说到底，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不是么？这个人的短发很容易就能理解为女性的短发，看上去颇为俊秀的面容也很容易就可以了和女性联系到一起。唯一的问题便是这人的身高…这人的，身高……
想到这儿，他失落地垂下了眼眸。
被击败了，在身高上。而且不是科纳穆屠城后在地窖里遇到的亚拉那种既阴险、又强壮的娘们儿，倒不如说——亚拉即便再怎么强壮，再怎么有力气，可她至少看着像个女人！但这个……这个人，她这看着根本就是个男的啊！！
“咳……嗯，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说话间，莫克蒙夫人又摇了摇扇子。
她抬头稍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张大嘴巴：“对……是说，现在的丈夫是个快死掉的老东西。唉……我算不上有福的女孩——像那种有福的姑娘，至少也该有一两段光辉绚烂的爱情。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被锁死在了罗摩铎，先后两次嫁给的也都是无聊、愚蠢透顶的男人。”
索索感觉气氛似乎有些冷场，便连忙说道：“可我看柯南先生很风趣，也很有气度。”
“风趣？气度？或许吧…如果他能再年轻个五十岁。最低的条件，哪怕他能比现在再年轻个三十岁——就像我现在还挂着他姓氏的那个莫克蒙先生一样，我说不准还能有理解他风趣、了解他气度的念头。可现在？哼……”
冷哼一声后，她便娇笑起来。
而她身边的女人们也都笑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应该也算是索菲人风俗了。
索索能理解。他现在唯一没法理解且感到尴尬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活像个黏性男人，正在被一众自诩富有攻击性的夫人们挑拣……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倘若经受现今折磨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曾经的索索的话，他或许还会为自己受欢迎这点沾沾自喜——可问题是，他如今是祭祀！
索菲人的祭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