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索索饮得醉醺醺的，步子东摇西歪，胳膊也好像撑不住似的胡乱耷拉在了身侧。
“欧丹——！！”
他知道后面有跟着他，保护他的人。
哪怕已经告诉他们说“我没问题”、“你们也回去吧”——哪怕已经这么说了，莫克蒙夫人豢养的这些个…嗝，门客。他们俩也还是远远地跟着，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无聊！
嗝，简直无聊！！
这么会儿，索索脑袋里好像还嗡嗡乱响着那些泛着穷酸气的诗歌。
要么吹捧黄金，要么吹捧珠宝，再就是吹一会儿景色、吹一会儿莫克蒙夫人的大宅后吹捧一会儿她的美色……
西玛那岁数的小姑娘。
西玛那岁数的……小姑娘。
索索眼睛微眯。莫克蒙夫人固然说了很多貌似颇有哲理、颇为沮丧的话，但那些会写诗的家伙吹捧她时，他看她好像也没断了开心。
咚、
叩叩……
连续轻叩门扉。索索已做好了先在外面等一会儿的准备，可他刚合上眼，在夜色下泛着黑棕色光泽的重木门便已被人从里面拽开。
“呀，你喝了这么多？”
“勉勉强强吧……”
索索不想在外面出丑。便挥了挥手，示意欧丹有话进屋再说。
哐当！
屋子里面……从此以后，这就是家了。
索索对室内陈设什么的并不关心，也不懂。他唯一喜欢的就是客厅中的那座又大又漂亮的壁炉——此刻，里面又添了少许木柴。火焰再窜起了老高，将本来就已经温暖极了的屋子烤得更加暖和——“石头房子就这点烦人。”他说。
“是吗？”欧丹歪了下头。
她把索索搀到白熊皮缝成的沙发上。又将早已准备在小桌旁的凉橘皮水端过来，凑到他嘴边喂给他喝。
“我有时候就总想。”索索瘫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棚顶那油油倒映着温暖火光的石板：“你说，人们为什么总喜欢开宴会啊？”
“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为了联络感情在一起吃吃东西、喝喝酒、跳跳舞。”
欧丹伏在他身畔，用小手轻轻揉搓他的手臂：“这世界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那怎么从前就没人请我啊？”
索索埋怨似的说了一声，而后便假装恍然大悟：“哦——对。以前，我什么都不是。”
“别说这种丧气话。你从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我最大的依靠和最了不起的王子。”欧丹笑了。
她跪在又绒又软的地毯上，眼中含情脉脉：“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哦，对了——今个儿，有好介个……好几个女孩，向我献殷勤来着。”索索歪头看她，逗弄道：“一个一个，都特别的漂亮。不光漂亮，而且一看就知道她们是真心喜欢我——喜欢我的长相，喜欢我的身份，喜欢我的地位，搞不好还喜欢我整个人。”
“那你怎么想？”欧丹反问道。
“怎么想？还能怎么。她们特别的漂亮——真是，漂亮到我好像一两眼就喜欢上了好几个。”
“你想找情人？”欧丹又问道。
“你想我找情人吗？”索索却笑着反问。
“不。”她垂下眸子：“无论如何都不。”
“你就是这样。”
索索移开视线，脑袋轻轻仰着。嘴巴一张一合，继而低声叹息：“嘴上永远特别严，永远特别厉害。但要是我真给你搞出个什么既定事实来，你就什么都想着凑合啦——总之，我不要你凑合。要是你真的爱我，这种时候别只嘴上说，心里也一定得这么想——你喜欢我，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欧丹笑了。
“喜欢我，而且一直喜欢我。要是我喜欢上了别人，你就打她，赶她，要是我喜欢上了别人，你就来扇我的嘴巴。”索索声音很轻，却非常的执拗：“反正我现在认定你这个人了。从今以后，这儿就是家了——咱们两个之间，谁都别想再插进来。”
“哦，这么说，西玛也是喽？”欧丹的声音中略带一丝醋意。
“西玛？她？当然。”
索索闭上眼睛，心中便又回想起了西玛那张欠揍的笑脸。
他道：“再过几年，等我地位再高点儿，咱们就把西玛嫁出去。给她找个好人家——能照顾她，最好还别被她耍来耍去的那种聪明的人家。万一让她得了个没脑子的婆婆，届时总被个老婆娘跑过来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总讲她儿媳妇虐待她什么的话，我可受不了……”
“是啊。”欧丹道：“西玛就别把她嫁太远了。近点儿，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说的就是啊……”
索索吸了口气，又叹了一声。
他动了动肩膀，以使自己的身体能往火炉暖和的那边凑：“她现在在哪儿呢？”
“自己躲房间，不知道干嘛呢。”
说了这句后，欧丹略作思考：“其实……其实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是不是又在摆弄什么魔石？向‘全索菲喜欢西玛妹妹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发骚？”
“呀。”欧丹笑着推了他一下：“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闻言，索索睁开眼，他诧异的看了欧丹一会儿。
“啊…啊。哈哈……”然后便笑了。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其实啊，我也知道她的这个小爱好。这其实不算什么的，就是在魔石里面和听她说话的人聊聊天，再一起谈各种各样的事情什么的——呼……就是她好久没这么做了。至少是从我回来以后就没这么做过。时间太久，突然又开始了这让人挺奇怪的。”
“放心吧。她没在魔石里乱来。”
“你监视她了？”索索讶道。
“嗯……顺手，只是顺手呗。”欧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和你一样，我不是也挺担心的嘛。”
“就像是……”
“就像是担心萨尔玛一样。”欧丹直接将索索没好继续说下去的说了出来。
她神色稍显黯然：“萨尔玛，是我对不起她。现在我越想就越觉得，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管好她，所以她才会那么的痛苦——每个人都想率性而为，可每个人都得为他们各自的所作所为承担代价。正因如此——我不想让小西玛再犯萨尔玛的错。”
“说的……是啊。”
回想起萨尔玛，索索也只得叹息不止。
离开黄金城后，欧丹已再不是从前的欧丹了。她没有改变容貌，甚至没有改姓易名——可即便有谁在奥尔马奇兰的大街上认出她，即便那人敢走上前去相问——他们也不敢相信如今这位性情恬淡、喜欢微笑、一副贤妻良母模样的女孩就是从前那个“恶贯满盈”的欧丹·薇娅。
“以后，我把尾名改一下，咱们家以后就叫‘茶·萨尔玛’。”
“你愿意这样，那真是太好了……”欧丹偷着看了他一眼。她含着笑，又悄悄拉住了他右手的拇指：“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之前你就答应过我。”
“当时只是答应，现在却是决定。”
说过这句后，索索从沙发上翻身而起。
他端起一旁的凉橘皮水，将之一饮而尽。
酒的麻醉感仍留存于腹中。
可索索本来就不怎么醉——之所以要佯装出醉意，只是为了欺骗那两个跟踪他、保护他的莫克蒙夫人家的门客罢了……
“明天闲一天，后天闲一天，大后天。大后天，我就穿上祭祀服，到那边的神殿里了解相关事宜。”
他站起身，又将跪坐在地毯上的欧丹笑着扶起：
“咱们换了尾名，你在加上我的姓氏。从此以后，咱们就和从前一刀两断——以前的事，我们一概不管；只要展望未来，展望以后……就好。”
“索索。”欧丹被他拥着，按着肩膀。可她的脸上却仍泛着一丝阴霾。
她道：“你还忘了一件事。”
“嗯？”
“那个叫爱莎的女人——她的事，还没结束。”
她这句话，直接给刚刚还在畅想未来的索索浇了一盆凉水。
回到奥尔马奇兰后，爱莎曾找上来过。当时，她抱来个大肚子，指着肚子说这个孩子是她和索索的——可问题是，他对此根本没有印象……
孩子？
我的？
什么时候来的？再说，我？
我和你有发生过任何事吗？
为此，他征求过欧丹的意见。
当时欧丹说，这种事她也说不准，她说她曾在长冬将至时见过爱莎一面，还说当时并没见她的肚子有变大的倾向……兴许没有，兴许…咦？可也好像是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
索索的头都快烦的炸开了。所幸，爱莎并没说要他负责或必须负责之类的话——其实，即便她要他负责他也绝不会认账的。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和哪个男的怀上的野种！——她说，她只希望索索能给孩子起个名字。毕竟他是这孩子的父亲……
名字？
孩子？
简直操蛋了。
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曾在什么时候和爱莎搞过。可对方人就在面前，他又实在不敢冒着继续顶撞那位神秘V女士的风险赶走她——于是，索索便为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他“多洛姆”，在索菲没什么问题，但在科纳穆一带的方言里是“古怪的客人”的意思……
没错。既古怪，又是客人。
反正那绝对不是他们茶家的人。
“那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嘛！”索索不耐烦的嚷了一声。
如有可能，他真不愿想起自己还有个便宜儿子的事。
“不，索索……你没想过，可我能猜出来。现在她说会抚养孩子，可总有一天，她会嫁人、会觉得孩子成了自己的拖累。”欧丹紧盯着索索的眼睛：“届时，你我就得做出选择了。”
“……”
嫁人。
拖累。
欧丹的话，令索索想起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母亲。
越想，他便愈发焦躁不安。
“好了啦！既然现在没发生，那就当它不存在吧！再说，想扔我个拖油瓶，也得她能找得到我才行啊！”
结果，他只能以胡搅蛮缠的嚷嚷声强行终止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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