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力量斗争中结出的果实。
——《与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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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殿，索索试图将自己最近遭遇到的状况整理出来。
最近这阵子，他的主要目标有二。一是针对前几天自家被盗事件顺藤摸瓜，搜寻那个波迪究竟犯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行；二是为自己找几个能使唤的手下，再尝试通过向行政府反映问题来慢慢拿回部分本应属于神殿的职权。
现在，他的第二个目标已经开了个好头。第一个目标虽然还未开始行动，但做起来却相对更容易些。
“嗯……”
索索轻轻用食指点着嘴唇。他还在想刚才那个被断手的年轻人的事——既然对方说想回故乡，那自己就让他回去。反正现在真正重要的是几天后的处刑，就此事而言，索索希望能和行政府好好沟通一下，将这事搞得再大点儿，最好让周遭居民都聚集到广场上观看处刑才算完美。
“祭祀大人。”但就在他独自待在神殿内院小喷泉旁思考事情的时候，这时，一个侍女的到来却打破了他的思绪。
“安德祭祀请您到藏书馆去。”在看到索索的瞬间，这名看年纪大概和西玛差不多的侍女害羞地垂下眸子：“他还说，希望您能尽快赶过去。”
“我知道了。”索索笑着回了一礼。
侍女悄悄看他一眼，正巧瞧见了索索回礼时的笑容。这一来一回，她脸上霎时间飞过一抹红晕，再一顿，这姑娘便迈着小步跑远了……
“唉……”
索索含笑摇了摇头，他刚要动身，却在才走出几步时突然被前方阴影中的一个声音叫住：
“索索先生！”
索索一怔，他顺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安德先生？！”
一惊，继而大笑：“您不是邀我到藏书馆碰面的吗？怎么现在就等不及啦？”
“哈……哈哈，这神殿里的男孩、女孩们，都是些懒骨头。”安德祭祀拄着手杖。他背微驼，眸子低垂却又视线上扬盯着索索的眼。老人那满是褶皱的脸上，外露着一丝揶揄之笑：“话说——刚才那个小姑娘。你要是有意思，只要稍微凑凑近乎——她准愿意为你把腿张开。”
“安德先生，您说笑了。”索索笑了笑：“再有，这可不是咱们祭祀该说的话。”
“哦，哦……也是。也是啊…看来，我还真是老糊涂了。”
如此说着，安德祭祀拄着手杖慢悠悠地踱进这一小方神殿建筑间的空地。
头顶蓝天外的阳光似瀑布般倾泻而下，将索索的身形与安德祭祀那刚从黑暗中露出稍许的纯白头发映得颇显绚丽。老人的手杖敲在地砖上，不停发出磕噔、磕噔的声响——他缓步走来，又走到索索前边，找准喷泉旁的大理石石阶，这才慢悠悠地坐下：“索索先生。我听说——这还是今天早上听人说的。我听说，您似乎做了一场审判，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
索索转身，他向安德祭祀点头以示敬意：“是一场拐卖儿童的案子。因为这团伙内部有人良心发现，所以案件处理起来相对复杂一些——不过，我审判的还算公正。所有从犯一律死刑，但那个向行政府举报的迷途知返者，我只要了他一只左手。”
“啊呀。”老人浑浊的目光依旧浑浊。他嗯声道：“全员死刑。是不是判的有点儿……过重了？”
“万王之王陛下所颁布律法的用意便是如此。”这般说着，索索走上前小心坐在了安德祭祀身旁。又恭敬地为他拿开手杖，放到自己身侧：“近些年，确实有很多判例对犯人们处以罚款或肉刑，而非死刑。但我认为，既然这是我第一次进行审判……将事情做得狠辣一些，这无疑是正确的。”
“确实，确实……”
安德祭祀念叨几声后闭上双眼，他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小声再向索索发问：“我还听说，说是索索先生您最近，好像还家里被小偷光顾了？”
“只是个贱民窟溜出来的小贼。”索索一嗤，继而微笑道：“既然您知道有小偷来访，那想来也知道在这之前的事了。说起来，这事我好像还和安德先生您提过一嘴——我因为可怜贱民窟的孩子们感受不到神的光辉，便带了点儿东西，还雇了几个人跑进去照顾他们。结果——（撇嘴）我这样做的报应，一下子就来了。”
“哈哈……”安德先生附和着索索笑了几声，他一边笑一边轻轻干咳，好像是喉咙里还卡着口痰。
“索索先生，这儿的人但凡是知道你的，都知道你从前不是我们索菲人。会有这样的小冲动，也是正常的……”说到这儿，他开始咳。很用力的咳，直至呕出一口痰来吐到脚下的地砖上才算了事：“啊，咳……总之，你是祭祀。但凡是你想做的，尽可以大胆的做，除了市长大人，在罗摩铎没谁能管得到你，而且即便是市长大人——他、咳咳……他也没法反对您要做的事。而我，我只是个半只脚踩进土里的老头儿，我在这儿，也只是待在这儿。我想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安德先生？”索索听着他的话，略感惊疑：“您——是不是话里有话？”
“啊，咳——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已经是个没多久能活的老头儿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除了我正在写的那本神学书，就是……论神的二重性回归及变质的那本书以外，我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咳咳，但是、看着索索先生你这么有为的年轻人。我却实在…管不住自己这好管闲事的毛病。”
“安德先生，有话请明说。”
索索稍微皱眉。
闲事？什么算管闲事？
“也没什么。说到底，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我们这儿一共有四个祭祀。算上索索先生你，是四个……啊啊，你真年轻。年轻得令我嫉妒，想当年，我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走在街上会和街边长得好看的男孩讨几句口彩的莽撞小子。我当时什么都不懂，相比之下，索索先生你……咳，索索先生你反而什么都懂。真的。虽然只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我看得出来，至少在某些地方上……你比我这活了九十多岁的老头儿，还要博学。”
爱唠叨是老人的通病，尤其是活得时间太久的老人的通病。
正因为知道这个，所以，索索并没有擅作聪明的打断安迪先生的话。
“我成为祭祀的年纪，大概是四十岁，也有可能快五十岁。我考了一辈子，看着我那老婆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熬成了喜欢唠叨的黄脸婆，看着我那年轻时交好的情人从一个阳光帅气的俊小伙儿长成个大腹便便的死肥猪——那时候，我就已经老了。柯巴祭祀是三十六岁当上的祭祀，那拉迪尔先生原本就是个博学的人，所以他才二十九岁就成了祭祀——我们都知道他前途远大，不知我知道，市长大人他也知道。所以，那拉迪尔先生就一直在雄心的督促下往省府活动——倘若一切顺利，依我看……他一定会在四十多岁时，成功跻身为省府神殿中的要员吧……”
“您过奖了。”索索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安德先生接下来想说什么。其实，即便对方不说索索自己心里也有数——今年，自己二十岁。
“索索先生。我之前，是不是曾说过您将来一定能进省府？”
“是的，您说过。”
“其实啊……其实，我当时就是。看着您，只是看着您的脸蛋儿，我就害怕；知道了您的年岁，我就更害怕得心惊胆战——索索先生，您知道当今帝国首席祭祀的岁数是多少吗？六十三岁。那么，您又知道他考上祭祀是多少岁吗？二十六岁。”
“安德先生，您太抬举我了。”
“抬举？不不不，绝对没有。”老人僵硬的摇了摇头：“索索先生，您还年轻。我接下来想说的事，您可能从未想过，又或许完全不明白——我现在，甚至能猜出您考试时候的故事。准是一群考官看了您的答卷，觉得您是个可塑之才，便想着先叫您过去熟悉一下，为您鼓鼓气、加加油，鼓励您三年甚至是五六年后再参加一次考试。结果，这些人却在看到您这张脸蛋的瞬间被征服了——我一猜就是。您天生得到了命运最宝贵的两件恩赐：智慧、还有容貌。但我想说的是，倘若您不能善于利用这两样武器……短时间的幸运，反有可能成为阻碍您前进脚步的顽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安德先生。”索索越来越糊涂了。
然而，安德先生却似乎已说完了一切。他向索索讨回了手杖，随后便在索索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这个老人一点点向前挪动步子，索索本要扶他，却被这位老迈的祭祀小心阻止：“索索先生，其实，您完全没必要着急。罗摩铎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里有很多有趣的男人，如若您是外邦人，不喜欢我们索菲的风俗，这还有特别多的曼妙美丽的女人……”
“安德先生，我已经结婚了。”如此应和着，索索开始细心思考起了安德祭祀之所以要对自己说这些看似毫无必要的话的目的。
略作思考后，他问：“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
“您什么都没错。咳……倒不如说，我所知道的您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一边说话，安德先生一边迈着小步拄杖离去：“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热情。你还年轻，活力四射得令人嫉妒——现在，您二十岁。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将接下来的十年全部耗费在女人、男人、美酒和食物之上，首先订能很快达到的目标……睡一百个男人，再加一百个姑娘。”
“扑哧……”这一遭，索索没憋住笑。
不过，即便在被逗乐的时候，他也还是没有停止思考：“安德先生，您的意思是我现在做这么多事会让省府的人为难。他们会不知该拿我怎么办，对吗？”
“要是不喜欢男人，就换个目标。先睡三百个姑娘……”
然而，安德祭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老人只是低声嘀咕着，然后便拄着拐杖一步一挪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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