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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兰曼·尼兰·卡尔恰。
尼兰家族的一员，同时也是尼兰家族现存最富声名的成员。
但在名义上，尼兰家族仍在外活动的只有狄罗尔和狄丽尔这两个年轻人。赫兰曼早年曾颇为活跃，也曾一度在纳勒尔行省的省府担任过官职，露岳姆先生曾亲口对索索称赞过这位赫兰曼先生，还说他算是三镇诸多勋贵中“最博学，也最睿智”的一位。
……对于他，索索早有相见的意愿。
“您好。”
而这位先生，也似是早已在会面的客厅中等候多时。“祭祀大人，愿您的福寿，似北方大地的浩瀚森林般绵延不绝。”
“赫兰曼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索索向他微微点头。
自他看去，这位赫兰曼先生相比狄罗尔，倒是与狄丽尔的容貌更为相似。
他和他女儿一样，有着一双好似含着笑意的眸子。
但和狄丽尔那种微笑中带着疑惑的笑意不同，他的笑容、他的眉眼，更彰显着几分真心。
“狄罗尔，你先去忙吧。”
如此吩咐后，赫兰曼请索索入座，又令仆人奉上茶水，二人暂作歇息。
“……”索索本以为对方会先按捺不住。
“劳费您亲自莅临，我着实是心中有愧。更别说…您还送了我如此贵重的伴手礼，尼兰家却没能为您做过什么，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但等了很久，赫兰曼却始终在谈些边边角角的话题。这令他稍有些急了。
“我在三镇，受过您儿子狄罗尔先生很多关照。”
索索恭敬道：
“狄丽尔自然也是个很友善的姑娘。”
停了一晃：
“赫兰曼先生，我听露岳姆老先生提起过您。”
“哦——露岳姆先生？他是与家父同一辈分的长者。”顿了一下，赫兰曼笑道：“我对他老人家，一向是敬重有加。过去也曾多次拜访过……只不过，自从这腿越来越差，不怎么敢出门了，我就有些无礼，对拜会别人也越来越怠慢了……”
“赫兰曼先生，您双腿有疾？”
“最初是小病。”
赫兰曼笑意不减：“可近些年总疼得厉害。站也不是、躺也不行，唯有坐着，才可略微缓解病痛……”
“听起来像皱痛病。赫兰曼先生，您疼痛的部位是不是膝盖到小腿的这部分。疼痛时，是不是肌肉里先有一阵瘙痒和针刺感，然后才逐渐浮上表面。所有患处一起犯病，看起来皱巴巴的，就像是老人的皮肤？”
“！”赫兰曼震骇地瞪大双眼。
他压着软椅的扶手，身体略略前倾：
“正是如此！”
这男人急切叫道：“祭祀大人——您难道……您难道还懂医术？！”
“……略微知道一些罢了。”
诚然，索索并不是专业的医师。
但相比起遇到病患就满脑子想着该怎么给他们放血的索菲医生，他反而觉得自己要更靠谱点儿。
当然，这只是因为在罗摩铎时，他读了挺多老安德祭祀和另两位祭祀——尤其是柯巴祭祀的藏书。
柯巴先生还真是位了不起的祭祀。说来也怪，普通人在收藏书籍时，攒下的往往是门类不一的各式杂书。而以老安德先生和那拉迪尔先生的藏书来说，贵为祭祀的他们能收藏到的，也顶多是一些占卜、星象、神学、贵族礼仪甚至于小黄书一类的东西。唯独柯巴先生，他的藏书几乎都是医理、病理及神学占卜和草药调配类的。
身为索菲人，却收藏了一大堆调配草药的书籍。柯巴先生他，还真是有趣……
“那——那、祭祀大人。那我的病……”
“我大略知道调养的办法。”
他当然知道。
不止知道，当时他甚至还特意雇佣抄写员将全部藏书抄录了一份。
毕竟，索索可不想等有朝一日自己或欧丹生病时，来个索菲医生抄着刀就往自己胳膊上抹。
“回去以后，我会为您调一份药。需要的几种材料想必尼兰家也能搞到……对了，赫兰曼先生。您识字的，对吧？”
“是……”
不知为何，赫兰曼在索索面前的气势好似弱了几分。“祭祀大人。我识字，但只擅长书写帝国正音。”
“那也无妨。我之后用帝国正音为您抄写一份，今后按时敷药就好。”
对赫兰曼，索索倒也知道自己不必过多解释。
反正他只要敷上就行！当时，索索记得那本书里写的是可以减缓病痛，虽说没法根治，但对一个被病痛折磨了多年的病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赫兰曼小心拘谨地坐着，显得坐立不安。
过会儿，他才好似又记起是自己邀请的索索。这才小声道：“祭祀大人，实在劳烦您了。照顾我的孩子们，又为我看病……我本来想去神殿拜访您，再顺便礼拜神明的。却不成想您竟然亲自到访。这，我……”
“狄罗尔一提，我就想来了。”索索笑道：“其实我早就想来，唯一担心的是您不欢迎我。这不，才知道您有意向，我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啊、啊呀。”
赫兰曼挣扎着试图起身，“您这实在是……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
他这一遭，可给侍在门口准备为二人添水、敬上果脯及甜点的仆人们吓了个不轻。
但还没等他们敢冲进房间，索索便已先行搀住赫兰曼，再安抚着男人重又坐回了原位。
“赫兰曼先生。”索索紧盯着赫兰曼的双眼：“其实，我很早就想见您。因为我知道尼兰家希望攀附我，还希望能借着我的威风，重新回到它应站的位置。”
“！”
“您儿子，还有您女儿。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尤其是您儿子狄罗尔——他人很聪明，极其果断，也非常能干。我观察了好一段时间，他能同时办好几件事，还能将每一件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最后既令我感到开心，也没过多的惊扰民力。可以这么说：我很看重他。”
“啊、啊……”
赫兰曼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被来了个下马威，还是那种连退路都给直接断掉了的下马威。一瞬间，他竟好似有种自己被这个貌似纯直的美貌青年看透了的感觉——但再认真看去时，索索的双瞳却只呈现出一片澄澈的光明。他看透了什么？不知怎的，赫兰曼竟又觉着，对方本该什么都没看穿……
“但是，狄罗尔却总显得很小心。”索索小声道：“说小心，还是有点儿不够。他好像有点儿怕。不是怕我，而是在害怕我所代表的索菲王权。”
“……如果是那孩子的话，或许会如此吧。”
“您也知道的。我是这儿的祭祀。虽然这样说非常无礼，但我就是三镇地位最高、法定权力最广的男人。虽说我也有过将一切交给勋贵们商议处理的想法，但根据前阵子从王都过来的信，帝国希望我在这儿‘传播文明，保境安民’。这后半句，我大致理解了它的意思；可这前半句……”
“……”赫兰曼哑然。
许久，他才喃喃道：
“传播文明？”
过会儿：
“是不是祭祀大人您将您希望在三镇改革传统的事，汇报给了帝国？”
“……”索索玩味地看着对方。
赫兰曼遂眨了眨眼：“既然如此，帝国的意愿就再明白不过了。它……它希望您能在三镇承担起更多职责。或者是做一些事，或许是用一些人，又或许是招募一些南方的传教士……至少，以我曾为帝国工作的经历看。理应是这样没错。”
“您的儿子是个很好的人。”索索道：“我猜我需要他。”
旋即，他稍稍昂首：
“赫兰曼先生，我知道尼兰家族目前最紧要的是保护你们的毛皮贸易。我也知道尼兰家离不开您儿子的掌舵。”
“如有可能，我也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零开始慢慢募集并建设我的行政盘。但第一，我没有那样的本事；第二，我缺少那样的人脉；第三，我不想和三镇的本土贵族起太大冲突。正因如此，我才想向您提出这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重新出山掌管尼兰家。而让您的儿子暂时远离他的生意，来为我做事……”
“……”赫兰曼哑口无言。
对索索，他当然没法说当时对狄罗尔说过的话。这可是祭祀亲自管你要人！不给？不给行吗？！
“祭祀大人……冒昧的问一句，您之所以知道该如何治疗我的病，该不会也是……”
“不是。”
索索浅摇头道：“我今天才知道您的腿疾。之所以知道调养方法，也只是因为我知道。”
“……那，您之所以会想到问我要人。难道是因为露岳姆先生曾提起过什么？”
“是。”
索索笑了：“露岳姆先生说，如果我想从头开始召集幕僚。可以试着从尼兰家开始，再从您的儿子开始。”
他稍摊开手：“露岳姆先生还说了，狄罗尔所擅长的正巧是我不擅长的。我自己也考虑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这么做了。”
而后，他向前坐了坐，身体也略微前倾：
“而我则认为：无论对尼兰家，还是对我来说。这似乎都是很好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