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虽然知道这样做会令本来就很紧张的男主人更加紧张——但索索却还是带上了他的女儿。当然，他又给了他二十铜，作为赠礼——名义上的借口是希望她帮忙指路，可实际却是索索还不准备现在就回去找欧丹。相形之下，他更觉得先搞清楚这地方的破风俗要更重要些……
男人不放心，又去外面为他们找了两个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儿。
名义上是担心自家女儿太笨、太蠢，惹了老爷您生气。可索索却知道他心底里是怎么想的……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策马而行。
这三个村子里的孩子没有他们自己的马——麦萝骑她父亲的马，另两个小伙儿的也由麦萝的父亲提供。
（看样子，她家在村里确实有钱……）
但这样一个本该昂扬自信的男人，为什么会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拘谨？难不成，对这地方的人来说，勋贵这名号当真就那么的高贵？
索索不是很懂。
他折马又去了波迪米。
正如老安德祭祀所言，波迪米镇是个很漂亮，居民们也很虔诚温顺的大镇。自东向西，他估摸着城镇的范围大致能容纳近万居民。离得还远，就能隐约瞧见市镇中心那抹冉冉升起的温泉蒸汽，热空气熏化了周遭的屋顶落雪，雪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滑，但在市镇中心的更远处，围绕着温泉错落建造的那些房屋与烟囱，眺望台和高窗间，却都叠满了厚实的雪层，仿佛只要有谁将这城镇拾起再轻轻一抖，所有的雪瓣就都会稀疏地滑落下去。
波迪米镇大概有上万人，另外两座城镇大概也只多不少。三座城，算作三万；再加上那些星罗棋布在这片土地上的村庄，三镇的总人口，或许会达到五万……
兴许没那么多，但应该不会差很多，四万到五万，这绝对是一个较为合理的区间。
除去老人和已经结婚的，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出头，这儿至少该有一万接近两万的年轻人，再减掉一半左右的男性，再减掉小孩，未婚适龄女性的数量可能是……五六千？
想到这儿，索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仍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王都的调任令上曾说过。说是在这儿，只有自己一个祭祀……
他们几个骑马进了波迪米，走到濒临城镇中心时，有卫兵要求几人下马。
这人似乎一眼便瞧出索索是个勋贵，他表情相当谄媚，但在要求下马这件事上却毫无通融之意——“这位老爷，您也是来迎接新到任的祭祀大人的吧？”他手握长戟，一回身指向了云雾升腾间散播着袅袅轻雾的温泉那边：“祭祀大人肯定会喜欢我们镇子的。温泉边儿的房子都拆得差不多了，就等他过来，好盖一座新的神殿哩！”
“祭祀……那你们这儿上一位萨满呢？距离上一位，大概有多久了？”
“上一位的萨满？这我好像记不太清了。前一个萨满，他岁数大了以后就不怎么现身了，后来就过世了，但我也记不清他到底没多久了。”
说到这儿，卫兵“叩”地一敲长戟：“我都等着结婚好几年了。什么准备都做好了——现在，专等咱们的祭祀大人来了。”
“哦，哦……”
索索敷衍地答了一句。
他汗流浃背。若有可能，他真希望自己是被蒸汽熏的——但很可惜，并不是……
将马儿留在当地临时搭建的马厩旁，索索领着几人继续往里面深入。这一路上，麦萝总跃跃欲试地想要说话，这会儿可总算叫她找见了在索索面前表现的机会，于是，姑娘当即胸脯一挺，往前快走出三两步：“老爷。您看——这附近的房子，都是我们为了祭祀大人要拆的。”
索索顺势看去，却见那些离远了好似还盖得不错的房子，如今皆已人去屋空。部分外墙都被拆掉了一大块儿，里面有一些穿着薄棉衣的工匠在一整块儿平滑的木板上用石笔绘着直线，仿佛在估摸等房子拆掉后，要怎么才能盖起一座足够显赫的神殿……
“你们不是有萨满吗？”索索道：“让新来的祭祀住过去萨满住的神殿，这样不行吗？”
“啊……”
麦萝垂下眸子，从她脸上显出了特别不开心的神色。
过一会儿，她道：“老爷，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儿过去是不讲究神殿的，萨满他只住的比别人好点儿，但听曾去过他那儿的人说，里面乌烟瘴气的，还有传言说索菲人的官吏曾过去考察过，一进屋就气得要命，说是索菲人的祭祀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这么糟糕的神殿——就因为这，我们才好久没有新的祭祀。”
女孩稍一抿嘴：
“再说了，萨满这个东西，一听就很老土。老爷您可能不知道他们萨满——穿着野兽的毛皮，还戴着鸟毛的头冠，听说身上还都有一股老头子的臭味儿。那帮家伙，可完全比不上索菲——我最近也见过一些好看的索菲人。无论长相如何，都穿着特别美丽的衣服，声音也大多很温柔……就像，老爷您一样。”
“……”
索索郁闷的挠了挠右臂，他感觉有些痒。
一想到这破地方的烂传统，他就郁闷。不止为欧丹，也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愁……
（总会有逃过去的法子。）
他心说（我是祭祀，三镇唯一的祭祀。无论如何，他们这帮北方佬得听我这个索菲人的……）
思考到这儿，他又道：“你知道这儿统共有多少人么？”
停顿一下后：“有没有一万人？”
“一万？那是什么啊？是数数吗？老爷，我……我只能数到五。”
麦萝抿着嘴抬起手掌，她细嫩的手指犹若白藕：“这个是一，这个是二，然后这个爸爸说是三……”
“好啦。”
好吧。
也对，反正索索原本就没对她能多聪明抱太大希望。
在索菲人中识字认数的，本来就少……更别提这种位于偏远北境的蛮荒之地了。
唉……
“来，你带路。”
越想，他便越觉着头疼。对自己即将在三镇上任的这件事，好像也不怎么开心了，反倒是愁绪连连。
“这附近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都带我转转。我得知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
相较之下，他更喜欢波迪米。
毕竟，安德先生曾说过，这里的人们非常尊重神职人员……
可以的话，他想将神殿安置在这儿。然后再和三镇的那帮子达官贵人们好好聊聊，将那个狗屎一样的传统废除掉——（苦笑）想来，这绝对是个苦差事，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心力。不过，好在索索本身只是个祭祀，既然这儿已经很久没萨满了，想必他们大概能很好的统治自己吧？既然如此，唉……
索索用力挠了两把头发。
干吧！
反正你时间多得是！和他们辩论或争吵什么的，也做得来。
既然如此，那就认真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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