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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殿中，索索洗脸、净手、漱口，又嚼了两片养胃的白叶。
他在里层穿上一件白衣，又在外面围上连身的祭祀袍子，将腰带扎紧。做过这一切后，他便站在立地的铜镜前仔细检查起了自己的装束——头发没乱，领子很整齐，腰带也扎得很紧……嗬，这看着不是一个蛮好的祭祀嘛！
今天，神殿里只有他与安德先生这两位祭祀。
柯巴祭祀去了罗摩铎下面的村子，据说他一直很讨厌城里面的生活。安德先生说，一年能见到柯巴先生一次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至于那拉迪尔先生——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安德先生没讲太多关于那拉迪尔祭祀的事，他只是在与索索的交谈中隐约透露了“那拉迪尔先生希望到省府生活”这一信息，据他说，那拉迪尔祭祀差不多两三个月会回罗摩铎一次，每次会停留三到五天，将挤压下来的工作一次性处理干净。而且，据安德先生的意思，那拉迪尔先生他即便在对待只有三五天的工作时也非常的……敷衍。
那拉迪尔先生只是为了工作而工作，对审判毫不在意，还非常喜欢随心所欲的处理事情。
虽然安德说得很隐晦，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个。
“……”
唉。
索索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祭祀这份工作既是事务工作，又是神学学术性较强的研究工作。他早就听说有很多祭祀厌恶具体事务，而喜欢一心投入到神学、魔法学甚至是神秘学的研究中去……现在看来，流言倒还真是说中了。
神殿里有仆人、侍女，还有为唱赞美诗的勋贵家庭的少男少女们。其实，索索对有件事还是挺感兴趣的……他从前一直听说索菲人的祭祀会在神庙里爆小男孩菊，还会悄悄对仆人和侍女们下手。在波罗，有很多荤段子就是专门编排出来嘲笑这帮索菲的祭祀老爷们的——话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唔。咳咳。就是要将圣水，倒到铜碗里面，由我们祭祀亲自向神灵祷告，愿神明给予其恩福。”
安德祭祀他，似乎有点儿太老了。
这老人佝偻着身子，他稍有点儿胖，胡须很长，花白色，脸上一个褶子连着下一个褶子，虽然洗得白净，却总让人觉着那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不知名的污垢。
说两句话，他变得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即便嘴上始终不停，平端着的右手也始终在微微颤抖。
“闲暇下来的时候，就要祷告。最近的祭祀们，听说都不怎么祷告了，这样子，是听不到神的声音的。”
说到这儿，老人慢慢拢起双掌：“咱们祭祀，可是能与上天相连的啊。”
“……”
能与上天相连。
只有世间最顽固的老古董，才会觉得这种话是真的。
索索眨眨眼：“安德先生，授道时我都需要注意点儿什么呢？”
“授道……？”
老人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睛。
他瘪着嘴瞧了索索一会儿，这才缓缓摇头：“不需要，不需要的。这边，已经快三十年没有授道了。”
“您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索索当然知道这儿的贵族都是什么德性——他可没对那群人抱什么希望！
“我说的是比较小型的那种。就是，给平民和贫民们讲神。”
“不需要的。”老人慢慢摇头：“这儿已经三十年没授过道了。”
而后，他茫然的盯向了索索身后的墙壁。
又过一会儿：“没有对平民的授道，已经快三十年了。”
“可是——为什么？”
“啊……就是，就是因为没有谁想讲，所以就没有了。我太老了，那拉迪尔先生对这边不屑一顾，柯巴先生他……哈，柯巴先生他说话不太好，也讲不了。”
……
讲不了。
讲不了，那就算了。
索索对自己的口才也没什么信心，能避开这件麻烦事倒也不错。
“既然如此，我平时都需要做点儿什么呢？”
“啊……就是，准备圣水，为生病的人祝福，听苦人们的声音，听罪人们的忏悔。或者是……”老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他似是有些累了，便连着喘了几喘。
过一会儿，安德先生继续说道：“抄写神圣的典籍，聆听神的声音，将思想沉浸到接受神的教诲中……”
“嗯，我也能参与具体事务吧？”索索打断了安德先生的话：“像是，道德裁判之类？”
“……”老人又闭上了眼睛。
他歇了一会儿，这才重又振作精神说道：“啊，咳咳……也可以的。年轻祭祀们，都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罗摩铎是很大的城市。虽然案件都会经过市政厅和法厅，但也有一些，呼……需要特别处理的事，会被市长大人转移到神殿这边来。我们几个平时很少会处理，要是你喜欢的话…呼，呼……那拉迪尔祭祀他，应该也会感到很轻松的。”
“这原本是那拉迪尔祭祀的工作吗？”索索反问道。
“本该是三人平分，可是，因为柯巴先生一直待在乡下著书的缘故……只有我们两人能够分担。”
说到这儿，老人再度双手合十：“我年老体衰，很多事都麻烦过那拉迪尔先生。不过……他的判决似乎总没法让人满意，经常有人会在判决后不久来神殿请求重新裁决。如果遇上这种情况……就要，正式的重新进行宣判，还需要所有人都到场。总之就是非常的……麻烦。”
他说话声音很费劲，说话则更费力。
令这位老人费时费力的陪了自己这么久，索索还是蛮不好意思的。
为此，他连忙在问过自己仍有疑虑的几个问题后，便请安德祭祀回去继续休息了——之后，他在神殿的侍女那儿听说安祭祀他已经九十六岁了！我的天……好吓人的高寿。
在索索的想象中，他自己只要能活到祖父母那个岁数就满足了。人生在世，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一场瘟疫或恶疾夺走性命，如他父亲那般的年岁已不算早亡——而他自己又能活到多少岁呢？这个问题，想来只有老天爷才会知道……
不过，据说索菲人活得总是比外邦人和野蛮人更久。
我现在也算是个索菲人了，那我大概也能活得比较久吧。
这般想着，索索暗自琢磨说不定索菲人的放血疗法还真有用……可一想到要用又尖又利的小刀在身上割口子，他便感觉浑身发麻。而且，当初他也曾就医学的问题和欧丹交流过，她说，在她当佣兵和在野外生活的那段时间里曾多次亲身证明或是用别人证明了一部分草药偏方的确有效——既然她也说有效，那草药应该确实是有效的吧……反正索索就这么想。
将来如果有时间，他准备利用自己的祭祀身份从外面淘点儿世界各地的医书回来。
人生只有一次，虽说人得死的轰轰烈烈，可他却不想某天被疾病夺走性命——在床上因病痛而呻吟，最后疼死在病床上绝对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死法，没有之一。反正他自己便是这么想的。
总之，活着是最重……
想到这儿，索索蓦地一愣。
一愣，继而噗嗤一笑。
“没想到连你都开始惜命了。”
嘲笑似的骂了自己一句后，他开始细细咀嚼过去和最近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这一切，实在是如做梦一般虚幻。
唉。
这般想着，索索咬住了下唇——他又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