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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煮驴肉。还有，我又买了点儿羊脑角和玲花——待会儿，西玛出去买点儿香料。你们就瞧好我的手艺吧。”
“欸……”
闻言，枯坐在木凳上的西玛露出了厌弃的表情：“不要啦，香料铺好远的。”
“不要也得去。”
欧丹白了她一眼，旋即从斜挎在身上还没摘下的蓝布挎包里翻了翻，顺手摸出两枚银币，又在犹豫片刻后……将其颇不情愿地塞进了西玛突然平伸过来的小手。
“每样都要买，你自己只准剩不超过十个铜板。”
“安啦，放心吧。”西玛俏皮地竖起了手指。
欧丹又瞪了她一下，这小丫头片子才连忙将食指也一并伸出：“都交给我就好啦~~你们两个，就趁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嘿嘿。”
“扑哧……”
坐在圆桌边的索索没憋住笑。
这间屋子并不算大——毕竟，这儿只是奥尔马奇兰为他这种考生准备的应试公馆。
“回来的时候，我还瞧见了斜对门的维米太太。”回眸盯着西玛一蹦一跳走出房间后，欧丹这才回过头来，眼中含笑地平视向索索：“她还挺生气的。好像是，维米先生今年还没考上，再过三天他们就准备搬出去了。”
“唉……再过三天，咱们也搬出去。”
索索为她解下布包，又将那长长的带子卷起，把小包轻丢上了圆桌。
他道：“我也没考好——早就说了，咱们根本没必要考这种东西。过段时间，我带你们回波罗——我在那儿还有几亩薄地，我家人的坟也都在……”
“索索。”
欧丹踏前一步。
她拥住索索，又踮起脚，将他的脸轻轻拢在自己怀中：“别说了。别说这种会让你再伤心的话，好吗？”
“我知道你为我好。”
索索移开脸，又轻轻将欧丹推了一把。
旋即，他站起身，眼中仍满含着忧郁、哀伤的神情：
“我早就没那么伤心了——如果不是因为不在乎，如果不是因为我就快忘了——我肯定直到现在还瞒着你。”
“我知道你还有事瞒着我。”
欧丹目光中仍熠动着温柔的感情，她微微后退，继而站定身体：“我不是傻瓜，你才是我的小傻瓜——我都说过了，我爱你……”
“亲爱的，我也爱你。”
索索随口应了一句。今天上午，他刚刚将“神学理论”与“筹措运算”这两门课考完。考完后，他什么感觉都没有——说到底，想要走税官或祭祀这条路，本来就是行不通的！天底下有那么多能人拼了命的想往这里面钻，而他……他现今的心态，根本不适合这个。
“为了你，我也仔细考虑过一整套规划。”
他站起身，正视向这个有着淡紫发色的、外表始终保持在十三、四岁（三十六岁）的女孩。
“我会带着你，顺便再带着西玛。我领你们回波罗去，简单下收拾我故乡的那些东西，就把地和房子卖了，再一起到波罗都波罗去。”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多次。
他得守着家里的祖坟。哪怕不敢继续留在家乡，也至少该在一个相对较近的、处在同一国家的城市定居：“你和我还算富裕。我们花钱盘下一片商铺，开一个教武技的武馆，我再随便想想、借着地利搞一个随便什么都好的小买卖。”
“随便想想，随便什么。”欧丹重复了他说的话。
她的语气，很重。
“怎么了？”索索略有些不开心：“我说的有错吗？”
“……我没想反驳你。只是，如果是你的话，如果你真想做什么事的话——我心中的那个你，是不可能说出‘随便’这个词的。”欧丹走过来，她仰头看向索索。片刻后，又轻轻依偎在男人身边：“索索，你变了好多……但我至少知道你的心从没变过。我理解的你，不可能希望成为一个商人。”
“剧作家是不是也不错？”
索索非常焦躁。
说来也怪，明明才和西玛疯闹过……才这么一会儿，只是听着她开始说以后的事，他便焦躁、烦闷得不似往常。
“反正咱们俩有钱！”他略微提高了声调：“正巧，我一直有一个想当剧作家的梦。就是，将维赫洛史诗重新整理，再斟酌着重新编排、写出来——这个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时间久了，我猜我还是能慢慢做出名声，到时候……”
“你真的想做吗？”欧丹直白地盯着他的眼：“若你希望，我会在你身后默默支持的。”
“……”
索索愣愣地看着她。
这一瞬，从女友那率直而澄净的眸子中，他又隐约找见了那个阴郁、怯懦的自己。
维赫洛。
维赫洛……
为何，你想写维赫洛呢？
一刹那，眼前的姑娘仿佛变成了别的姑娘，所处的房间也似乎变成了别的帐篷。
一时之间，一口郁气死死地噎在他喉咙里。呼吸仿佛变急促了，但索索却不敢让欧丹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他只是，也仅仅是强制自己放缓呼吸，又阖上了双眼：
“还是算了……”
一口气呼出，他又轻吸一次，将掺杂着欧丹淡淡气息的空气轻缓吸入肺腔。
而后，索索佯笑着重又睁开双眼：
“说的也是。我就是临时起意，好像还只是为了反驳你而说的……真像个，傻瓜。”
欧丹垂眸，又略带一丝深意的重重看了索索一眼，紧接着才总算很勉强地移开视线：“是啊，傻瓜、真是个小傻瓜。我明明都说了，过去一年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听、不想问、不想知道——我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想回波罗？”
“她已经死了。”
索索心头一痛。
而在联想到自己其实对欧丹说了慌，且在认定她死后就很快背叛了她，她的心情一定比自己更坏的瞬间，他的心便更痛了。
“对不起。欧丹，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欧丹抿着嘴。她脸色很难看，却仍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站姿：“与其说这种话，不如多对我说几句你爱我。”
“我爱你。”
索索说了。
可他的话，却既像是真心，又像是逃避。
我爱你。
是啊，是啊……我爱你。
我最初爱的就是你，而且现如今，我唯一仍敢继续爱的也只剩一个你。
但是……
我，当真能保护你吗？
“你说过你爱我，你早就说过；现在，你还是说你爱我，你仍然爱着我。”欧丹勉强移回视线。她神情复杂地盯了索索一会儿、又一会儿，临到最后，才总算是勉强再次向前，用力抱紧了这个或许心中还想着别的女人的别的事的不忠贞的男人——“拿出证明来。让我知道，现在的你都愿意为我做什么。”
“……”
索索一时无言。
他恍惚地抬起头，不敢抱住欧丹，也不敢去看她那始终娇小、貌似柔弱的纤细身躯。
“下次……”
终于，他喃喃自语：
“下次，我会再来这儿考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