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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在四十岁前做到了一切事，一切事！我已五十有六，这从诞生到此刻的全部人生，皆为虚度。直至今天，我仍一事无成。
——《直到世界的尽头》
***
其实，索索对自己的判断还是蛮得意的。虽说直到最后也没找到人贩子中途反水该如何判刑的先例，但通过查阅神学典籍及参考市行政府内的官判案卷，他却还是得出了一个还算勉强的结论。那就是只要按照正确的步骤认真判决下去，大家应该都不会对这场判决产生什么意见……呃，大概吧。
“审判开始！”
临审判前，索索刻意漱了口，又重新清洗了一遍脸颊。
“……”
所谓的审判庭其实并不算大，他独自一人处在非常宽阔的圆形空间后部，最前端的一个小的绞刑架上则押着受审的罪犯。当然，这里安置绞刑架的原因并非要在审判后直接处刑，毕竟绞刑架只是单纯的装饰物，它所起的作用也仅仅是……嗯，传统？
在圆形空间靠向索索身后的那半边圆圈上，有诸多座椅椅背靠后紧贴在墙壁上。索索没数过那一共有多少——他只知道，自己站在矮台上会被后面的人看清楚后背。这令他相当紧张……毕竟，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如今还会不会习惯性的弯腰驼背……
“人犯，泰利·马多兰。唐纳尔行省提兰人，现年四十九岁。”
其实，索索自己对万王之王的这道法律还是颇有微词的。
人贩子竟然要被判处死刑。无论是多次贩卖、单次贩卖甚或是贩卖途中被发现结果杀光所有孩童的都得判处死刑？在他想来，这种法律无限压低了人贩子们的道德下限。不仅会导致孩童在奴隶市场上的价格更高，还会导致人贩子更容易冒着拼死的风险与政府对抗。而在阅读书库中的案卷时，从诸多案例中观察到的现象，更佐证了索索得出的这个结论。
不过，万王之王陛下所制定的法律是否合理倒不是索索敢随意评价的。他只能依照法律文句严格进行审判——毕竟，法律就是法律。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一边翻看泰利·马多兰的个人资料与犯罪记录，索索一边尽可能保持和颜悦色。
“……”泰利垂着头。
在索索问他话的瞬间，这个男人将视线飞速抬高，继而赶忙垂低。
“回老爷。”他道：“我是被他们骗来的，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车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给我钱，要我帮忙运输的，我……”
“可是，这里明明写了你知道车上的货物是什么。”索索低头看了眼卷宗，他嫣然一笑。
“回老爷的话。”
泰利紧张地搓了搓手，又摇动几下脑袋，好似那套在脖子里的绳圈弄痒了他：“我确实不知道。他们说车上的是准备一起去东方探亲的学童，我真不知道车上的孩子是被绑架的。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是绝对……”
“好啦。”索索笑着打断了男人的话。
他继续翻看案卷：
“这上面写了——你好像是个挺有本事的男人啊。作为乡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曾因多次酗酒闹事被关进监狱，后来，又因为与他人的妻子发生不正当关系而被愤怒的丈夫在法庭上爆 菊。在这之后，你被关押了三年，出狱后却继续和一群不法人士为非作歹，直至五年前才突然不再出现犯罪记录——想来，这一定是因为你从那时候开始就经手这所谓的‘买卖’了吧？”
“老、老爷！大人——！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泰利站在绞刑架上高举起双手，他面容扭曲，吼得声嘶力竭：“大人！您不能因为我过去做过坏事就否定了我整个人啊！我、我真的是冤枉的！五年前因为我因为知道自己坏透了，就……就想着从从此以后做个对大家有益的人。我在那之后就改过自新了！真的、真的啊大人！！”
“……”他如此说，可索索却在笑。
一边继续微笑，他一边翻看着案卷。
“你说的很好。”看了一会儿，索索稍抬起视线：“但我更相信这上面说的东西。而且，我不相信你这种人会被一直瞒着。你不像个傻子。”
说到这儿，判决已定：
“泰利·马多兰，人贩罪行证据确凿，我现在宣布你将以主犯嫌疑人的身份被判处鞭刑三十。再处火刑！”
“大、大人……”
“好了，把这个带下去吧。”
“大人！大人！！冤枉，我是冤枉的！我冤枉啊——！！大人——！！！”
泰利的声音非常凄惨，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笨猫。在被卫兵拖下去的时候，他嚎得声嘶力竭，双手也死命抓紧颈子上的绳索，拼尽全力也要反抗几个卫兵的控制。最后，卫兵们没法，只得由其中一人用刀子割断套在泰利脖子上的绳索，然后将他像拖一条死狗一般拽出去了事……
接下来的六人，大多和泰利一样不像话。他们在绞刑架上时各自强调自己是无辜的，都表示自己受到了其他人的欺骗，还尤其喊冤、叫屈叫得极响——这就让索索稍微有点儿瞧不起他们了。在他看来，这些人倘若真有点儿自尊心，就至少该在昂首认罪后趁卫兵们还没动手的时候自己用绞索勒死自己——至少，这样做肯定比之后被活活烧死来得更痛快一些。
嗯……
嗯？话说，人到底能不能用绳子勒死他自己来着？
“下一个。”
很短的时间内，索索便决定了七个人的生死。但这对他来说却一点儿都不痛快——后面那些观众一直往他这里看。有可能是错觉吧，他甚至总怀疑坐在自己正后方的几位女士在那边笑着小声讨论自己的身高——唉……他啊，可是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身高了。
“老爷……”
最后被带进来的这个，便是今天审判的那个主角。
一眼看过去，这人是个很干净、头发较长，人也似乎很腼腆的小伙儿。一瞧见这种与之前几个一上绞刑架就高声喊冤的老滑头们完全不同的犯人，索索便不由得对其产生了一丝好感……
“人犯，科蒙。二十五岁。”
他年纪比索索还大几岁。
不过，这也正常。只是这男的脸上那种怯缩茫然的表情，令索索稍微有点儿不理解。
“看案卷上的描述，你似乎帮士兵们做了不少事。”
“回禀老爷，这是我该做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边假装翻看案卷，索索一边和颜悦色的问道：“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贩卖人口是多严重的罪吧？”
“回禀老爷。”科蒙低下头去：“我知道。但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应该做的？”索索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而他后面的观众们则有几个笑出了声。
他翻了下白眼：“你说自己应该做什么？是帮助士兵解决人贩子，还是指你自己当人贩子这件事？”
闻言，科蒙身子一抖。
他站在原地，腿止不住的打颤，显是再挺一会儿便会跪倒在地。
“帮、帮、帮、帮人解决，解决人贩子。老、老爷，我是说……我是说这个，是我应该做的。”
“根据万王之王陛下的法律，只要你参与到了贩卖人口的直接行为中，我就应该判处你死刑。”如此说着，索索身子前倾。
他趴在矮台前的小审判桌上，声音逐渐放低……
“倘若你做了这些事，却还是得被判死。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曾带着士兵们，抓了你的同伙们？”
“大、大、大人。”
科蒙依旧打着结巴。
他的腿越抖越厉害——很快，这个年轻人的裤裆便湿了一大片。
“唉，算了。我也不吓唬你了——这次我不准备判你死刑。我就是想问问——倘若你最终被判了死刑，你会不会后悔向行政府报告这次的案件？”
“啊、大人，啊啊……哈啊，哈啊——！”
科蒙剧烈地喘息起来，他似乎完全没听到索索的话，仅仅是泛起了白眼，人也越抖越厉害。原本，索索还想着等他恢复后再继续问话，可是科蒙的身子却明显在往下滑，绳索紧紧勒在他的脖子上，些许白色泡沫也开始从这人嘴里往外泛——眼见得如此情形，索索慌忙宣布了对科蒙的判决：
“科蒙，被恶徒以运货为名蛊惑后参与人口贩卖，念在其得知真相后良心未泯。判处其断脚之刑，斩断左脚，以儆效尤！”
宣布判决后，索索慌忙从审判台前退下。
他往前闯出几步，又在意识到自己是祭祀的瞬间赶紧止步。
深呼吸一声后，索索挥臂吼向那几个愣住了的卫兵：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