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利回家不到一天，和止息发生的争吵大大小小不下五次，每次后者都带着头疼的表情躲回屋。紧张的气氛让百里归坐立不安，吴是个善解人意的长辈，当天晚上，帮少年收拾了一下行李。
“我已经和有纪家说过，明天你可以搬去研究所。”吴说，“今晚就先睡沙发吧。”
“这段时间打扰了。”
“不，没有那回事。”吴拍拍他手背，“你做饭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时间不早，吴轻手轻脚返回卧室，关门的声音响起，接着又传来开门的声音。百里归抬头，止息靠在二楼走廊，冲自己笑了笑。
“米虫日子结束了？”她走下来，坐到百里归身边。
“只是去做外出调查的保镖，顺便帮忙整理文件。”百里归说，“蛮轻松的，有纪自己就能保证安全，估计不用我做什么。”
“早上记得起来锻炼。”
“我知道了。”
“我会让有纪叫你起床的。”
“怎么就认定我自己起不来了。”
“嗯哼。”止息伸出手，勾勾手指。百里归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会，把下巴搭上去。
止息震惊了：“你在干嘛？”
“你不是想玩这个吗？”百里归直起身子，有些懊恼。
止息笑了两声，揽过他脖子揉搓一顿头顶短毛，将折刀拍到他腿上：“我让你把手给我。”
“啊，你竟然找回来了。”百里归拿起刀，感到意外，“我记得我……杀完人，它就在地上，我忘捡回来了。”
“忘了？”
百里归沉默一会：“也不是。”
“下次记得别把凶器随手乱弄丢。”
百里归为她话中的假设坐立不安。
“别再弄丢了。”止息说，“能割烤肉呢。”
·
“小川：
“我们需要谈谈，收到回复，短讯你都看过，我知道。”
搬入研究所后，两人的联系也没减弱多少，这主要是因为父女间的争吵越来越频繁。盛利是个薄脸皮暴脾气，各个方面来讲止息都不想和他顶牛，研究所就成了避难所，心情不好时，她能在这待一天。
托他的福，止息早出晚归，实在没事干，就帮大浪做点活，索罗伊的敬业员工以这种方式渐渐放弃了离职。
只要止息来，档案室的窗户就一直敞开，百里归时不时回头查看，如果止息还在，就继续手上的事情，如果不在，就关上窗，回来工作，或者走神。冠军对概念兽很了解，这些知识存在于身体里，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复苏。
研究所收养了几只有缺陷的小概念兽，风火渐渐和它们亲近起来。百里归也喜欢逗它们玩，只要走进院子，不几分钟，身上就挂满了各种毛球。有纪偶尔会放出自己的林蜥，但他从不加入游戏，只是远远看着。
他告诉百里归，止息从小就跟父亲不和，那时候他们也经常吵架，但止息从来不往自己这跑。
“那去哪？”百里归正在帮风火擦身体，豪火龙趴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呼噜。
“港口，图书馆，人少安静的地方。”有纪看着止息。
女子不是驯兽师，但概念兽特别喜欢亲近她——喜欢漂亮的东西，这点恐怕连神也不能免俗。百里归和毛球们都喜欢逗止息笑，少女总绷不住表情，每次都在灿金色的阳光下露出无奈的微笑。每当这时候有纪就觉得那身白衣上的暖光仿佛抖落在自己心上。
他从不打扰阳光下嬉闹的人，有时止息会注意到在窗口围观的有纪，他笑一笑，打个招呼走开。
“有时候觉得，她现在能在这坐这么久，真不可思议。”有纪说，“有时候又觉得，你比这更不可思议。”
百里归没听懂，呆头鹅似的唔了一声，有纪叹口气，摇摇头。
百里归问过止息，为什么和盛利关系这么差。
“也不是一直这样的。”止息提到盛利时口气很客气，带着不远不近的礼貌，像面对不常见面的亲戚，“我以前也做过驯兽师，旅行过一段日子，甚至还打进了冠军下一届的半决赛。那会虽然也没什么话说，但还能拐弯抹角关心我。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怪他后来无情，事实上，这样我更轻松。”
“关系变糟是从我加入特行处开始的。盛利是个很老派的人，重威严，讲仁义，宁折不弯。他和索罗伊是师兄妹，但索罗伊是个无所顾忌的家伙，两人非常合不来。”
“从大煜开始，盛家就是天元武备的象征，就像吴家在海叶的地位。大煜在时，盛家是镇守一方的豪族，大煜灭了，它干脆取而代之。盛利一直想让我继承道馆，但是，我并不想做驯兽师。”
相处的这些天里，百里归深刻体会到了止息有多讨厌这个职业。她不讨厌驯兽师，而是讨厌这个职业，有点矛盾，但也很合理。她不可能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一点此等身份”的职业消失，也不可能去讨厌整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百里归问。
“不管它们喜不喜欢，只要留在人类身边，概念兽就会为人类战斗，人类就会役使它们。”
“概念兽和饲主并没有什么不可割裂的契约。”百里归说，“如果它们不高兴，随时能一走了之。”
“你已经见过了那么多同调后杀掉自己搭档的驯兽师，告诉我，真正一走了之的有几个？”她坐在百里归身边，向后倚上靠背，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自己的意愿和重视的人，你选哪个？如果概念兽很喜欢驯兽师，而不喜欢战斗呢？”
百里归竟找不出理由反驳她。
“如果我让你做一件你不喜欢做的事，你会去吗？”
“当然。”
“但这不会让你变得喜欢这件事。”止息站起来，百里归跟着抬起头，阳光刚好打到他的脸上，百里归不得不眯起眼，“为了喜欢的人过不喜欢的生活，甚至不得善终，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百里归的生活按部就班，渐渐步入正轨，直到一条短讯发来。
“回信：
“百里归：
“我在天元，中午十二点商业街购物超市见。小川。
“发信人，未知号码。”
百里归收到这封信时正在准备午饭，自从他来后，研究所的大锅饭味道改善良多，打牙祭用的外卖费飞速削减，有纪老爹心花怒放，干脆把他保护调查的外出工作全都交给有纪，你就委屈一下当当厨子好了。
吴最近去其他城市参加交流会，盛利和止息都不爱做饭，这段时间一直来研究算蹭饭。其实只有女子来，吃完打包一份给盛利带回去，大概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美食人力所不及的魅力安抚了盛利的胃，连带对厨子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至少偶尔碰面不是“哼”地走开，而是点点头表示老子看见你了。
百里归咦了一声，没想到小川竟然要直接见面，顿时紧张起来，下一条短信接踵而至。
“百里归：
“中午有事出门，不去研究所了。
“发信人，止息”
百里归想了想，问她有没有跟盛利说。
当然没有，俩人相安无事就是苍天开眼，谁还会跟谁多说一句呢。
百里归收到回复，飞速收拾好午饭，打包一份，借走研究所的破电动车，给盛利送了过去。那电动车是有纪老爹以前买菜用的，后来不用自己操心这些，就给了百里归。名扬万户、身材挺拔、脸蛋俊俏的名人骑着这玩意去菜市场或超市买每个家庭用的日常必需品，成了两处场所工作人员津津乐道的事。
阿尔弗雷德曾几次目睹这个场景，他坐立不安，甚至想送一辆车给情敌。
不，我不会开车。百里归回答。
阿尔想了想自己那辆惨遭毒手的跑车，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摩托怎么样？阿尔弗雷德坚持道。你得有辆配得上身份的座驾，这样太丢大浪脸了。
怎么就默认我一定会加入大浪了？百里归拒绝，坚持骑着小破车来回奔波。
“叔，其实你可以直接去研究所吃。”百里归说。
盛利看了他一眼，百里归顿时后悔，他为什么要和自尊心强到爆炸的人说这么蠢的话。
“你比止息小不少吧。”盛利说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百里归茫然地点头。什么意思，难道盛利看出他对止息渐生好感，想说姐弟恋是没有结果的？
“你爸应该也比我小不少，你该叫我大爷。”
“……大爷。”您不嫌老啊。
“嗯。”盛利僵硬地应道，“止息和阿尔弗雷德出门了，不过别担心，她不吃回头草。”
百里归叫这位大爷整得无话可说，跨上小电动绝尘而去。
·
周末的商业街总是很热闹，百里归把车往街对面的犄角旮旯一塞，穿过露天停车场。今天车位比平时挤了不少，甚至能从中看到和阿尔弗雷德同款的轿车，止息告诉他这车限量发售，阿尔是实打实的富x代。
有钱人真多，不愧是大浪的后花园。百里归感慨。
商场顶层有一座影院，今天有部非常无聊的文艺爱情片上映，大厅里到处是恩爱的小情侣。百里归形单影只在商场门口张望，像被放了鸽子的老实人。
“阿归？”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川是不会这么叫自己的，百里归回头，看到和阿尔弗雷德结伴的止息，女子意外地望着自己，“你怎么在这？”
原来不是同款，阿尔弗雷德真的在这里。
不知为什么，盛利那句“她不吃回头草”从百里归脑海闪过，他挠挠头：“来见个朋友。”
“朋友？”止息没有说完，但百里归知道她想说什么，自己这句话很苍白，他的一切止息都了如指掌，哪有会在这见面的朋友？
“顺便看个电影。”阿尔弗雷德饶有兴趣补刀，“竟然还大老远跑来蹲人，你是跟踪狂吗？”
“回去吧。”止息说，“我和阿尔只是来工作。”
干，这都什么和什么啊？百里归一个头两个大：“好，我马上就回去。”
阿尔弗雷德露出果然如此的讥笑，止息摇摇头，两人消失在人流中。
时间流逝，十二点过去很久，小川仍然没出现。百里归百无聊赖的坐在休息椅上，忽然收到一条短讯。
“百里归：
“影院厕所见。
“发信人，未知号码。”
百里归大脑当时就死机了，这什么操作？厕所？男厕女厕？小川这么说那应该是女厕，但是我怎么进去啊？
正在纠结时，小川的短讯又来了，只有一个字。
“快”
连标点都没了，看来确实不耐烦。
百里归咬咬牙，豁出去了，大不了被当做变态。他买了顶假发，往头上一扣，直奔影院女厕所。因为影片放映的缘故，走廊和洗手间都没什么人，只要影片不结束，离开休息大厅，电影院总是个安静的地方。
百里归一拧把手，血腥味顺着门缝飘向鼻尖，他愣了一下，发现并非错觉。
这……这么多人今天来大姨妈？
他推开门，呆在原地。
血的味道是真的，弥漫在整个洗手间。
洗手台前有个人，整个洗手间都只有她一个人，衣服被割裂，上面满是鲜血。虚掩的隔间门下正有血顺着台阶留出，而她熟若无睹，平静的给自己补妆。
百里归呆在原地，“小川”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转了几圈，又落回肚子里。他想了想，首先选择摘掉那顶搞笑的假发。
小川看起来漂亮了不少，以前那素面朝天的学生气质被某种陌生的东西代替了。她补了补口红，看向百里归，气色在化妆品的弥补下仍有些难看。
“我以为你不会告诉止息。”小川叹了口气，“百里先生确实变了很多啊！”
“什么？”百里归迷糊了一阵子，脸色一白，猛地冲过去拉开隔间门。
尸体低着头，靠在马桶边上斜坐，脖子上隐约可见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还在滴滴答答向外漏血，血泼成的花盛开在墙壁和胸前。百里归脑海一片空白，颤抖着伸出手，抬起对方的下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弄了一身血，他大口喘气，仿佛溺水的人刚刚爬上河岸。
“不是吧，你以为里面躺的是她？”小川震惊了，“太抬举我了。再说体型着装都不一样，这可是个男人。”
百里归抬头看了看死人脸，有些面熟，一双无神的眼大睁着。百里归伸手将眼睛合上，忽然想起这是那天在工厂想帮自己的大胆儿。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百里先生还记得你给我的概念兽吗？”
“记得，怎么了。”
“联盟里登记在册的驯兽师有很多，并不是每一个都将生理信息收录在案，但冠军不可能避免这一项，这点大家都知道。”小川说，“不过，理事会同样收集了冠军概念兽的信息，这点未必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在冠军未察觉的情况下私下进行的。”
百里归脸色变了变。
“百里先生，你就是冠军吧？”
“联盟已经知道了？”百里归说，“所以你约我出来，只是个陷阱？”
“并不。”小川眼里露出堪称憎恨的目光，她将装有仓鼠的芥子扔给百里归，“我是来提醒你的！”
“吴兑游说我加入联盟，我同意了，我不能再一无所知。最开始他只是愧疚，所以为我提供了一份安全稳定的秘书工作，我只要跟在他身边喝喝茶就行了，其他事有真正的秘书去做。”小川说，“吴兑是个没有才能的人，天天在他身边，可以看出很多不该透露的事。我做了很久准备，瞒着他用他的权限和资源调查你给我的概念兽，最后发现了你是冠军的事实。”
“吴兑做事很少和联盟汇报，收个在灾难中受害的人当跟班自然也不必说，当联盟知道我的存在，并希望我利用和你的关系调查你的身份时，我同意了。我已经被联盟发现了，一举一动都会被注视，但答应他们我就能光明正大来天元见你，告诉你小心。”小川沉默了会，“他们以为我恨你。”
百里归捏着芥子：“我也是。”
“那边的死人是我前辈，大浪对天元镇的监管一直外松内紧，他是唯一幸存的钉子。是个好人，因为太老实热心，反而躲过一劫。”小川说，“我给你发送信息的终端，是他用这些年在川贯积攒的人脉搞到的，不在联盟监控下。他说你们在废弃工厂见过，人不错，好人就该有好报，如果有需要，愿意帮我。”
“所以和他伪装成恋人，来见我么？”
“是啊，我以为你不会告诉止息，联盟的人在天元。”
“不，确实不是我……”百里归着急辩解，“虽然你曾将我的行踪告诉炎真，但我知道那时他并不是要杀我，我不会因此对你有所改变。就算你真的恨到想杀我，我……我也……”
“我曾将你的行踪告诉炎真？哈哈哈哈！”小川笑起来，“开什么玩笑！告诉我，那还有谁知道我要见你？我和前辈进入商场不久被袭击了，大浪的人分布在顾客和店员中，整栋楼无处可逃，我只能等死。”
“你太小看大浪了，这是他们的后花园！”百里归说完，忽然愣了下，“……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来？”
小川突然扑过来，百里归被撞到门上，门砰一声关上，发出惊人的巨响。
“百里归！”小川近乎癫狂地嘶吼，“你不得好死！”
百里归看向小川的眼神震惊又无措，他紧紧攥着刺来的刀刃，刀尖已经划开衣料，刺进皮肉，小川用力向前推，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前进一寸。两人相距咫尺，鼻尖挨着鼻尖了，女上男下的姿势颇为暧昧，但百里归感觉非常难过。
他推开小川，小川屈膝一撞，百里归撞在门上，他赶紧开们，竟然一把将把手拧了下来。刀锋又一次袭来，他抬手握住，疼痛终于清晰起来，他开始流泪。
“哭什么？”小川吼道，“接着笑啊！”
“别这样。”他不停发抖，“我带你出去，送你离开，我会救你的。”
“救我？”小川大笑，“我要再相信一次你的鬼话吗？！”
止息说，人一生会说许多谎言，忽然间，那个声音从幻觉中抽离出来，变得真实，远远传来。
“谁在那？阿归？！”
百里归愣了下，他站起来，将锁挂上，用力抵住门。
“相信我。”他说，“我会救你的。”
“开门！”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止息用力砸门，“她不能走，你的身份会被联盟知道，你不清楚吗！”
小川眯起眼，放下刀，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好像还真不是你告诉她的。”
百里归一个劲点头。
“我被吴兑耍了，他根本是个装疯作傻的聪明人。”她轻声说，“没有才能的人反而更谨慎，仓鼠是你托他给我的，或许他早就发现了你是谁。留在海叶，我固然可以观察他，他当然也可以控制我。”
这种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海叶吴家和联盟并不和睦，既然小川被联盟注意到，将要脱离控制，那与其让联盟坐收渔利，不如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百里先生不生气吗？”
“什么？”
“我刚才要杀了你。”
百里归愣了下：“没关系。”
小川笑了笑，后退几步，拧开水龙头，水流汨汨的声音比止息的喊声更清晰。她洗掉手上鲜血，又洗了把脸，重新妆容发型：“你是个傻子，我想要你的命，不是一句没关系就可以打住。你也不能再这样伤害自己，百里先生，有人在关心你啊。你相信吗，被你挡在门后边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后悔了。”
“后悔？”
“百里先生，要救我吗？”她拿起手包，看着百里归，“怎么救，你要和魔女兵戎相向吗？她很喜欢你，很照顾你，你要忘恩负义吗？”
百里归呆住，小川叹息一声：“你救不了我的。”
“我……”
“以魔女的脾气，再过几秒就会自己踹开门。但是我还有两件事想知道，第一件，当你也是天平上被选择的一方时，你会选什么？”
厕所门隔音不佳，止息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话落的尾音和枪声相隔半息都不到。小川突然开出一枪，百里归脑海一片空白，他第一次被子弹击中，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贴着门向下滑倒，留下浓重的红色。
“百里先生……真的是个白痴啊。”小川有些恍惚，她垂下双臂，被打出一个洞的皮包落在地上，露出握在手里的女式袖珍手枪，是猎鬼时雾山丢在现场的那把。
出乎小川意料，止息没有踹门，而是用力拽开。倚门而坐的人摔出来，她低头看了眼，刺刀脱手甩出。盛家有项出名的绝技，叫做掷刀，例无虚发。
这么近的距离，刺刀出手到命中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小川没能躲开，这一击力量惊人，直接将她钉在墙上。对手像鬼影一样闪到面前，一把折断她的腕骨，手枪顶到额头。
止息没说话，但小川能感到贴住自己的女人浑身肌肉突突直跳，心跳不停攀升。
“你在害怕？魔女也会害怕？你很喜欢他么，像以前担心旅伴一样担心他！”小川笑起来，“咱们的重逢和初见一样糟糕，你可以杀了我，就在他面前，这是他重蹈冠军覆辙的第一步！”
什么旅伴？你们曾经见过吗？不，这有什么关系……我想说的是不要杀她！
百里归想说点什么，但开口往外冒的全是血，他捂住嘴咳嗽，阿尔弗雷德赶到，难得没讽刺情敌的惨样。
“别动别说话。”他转身去商场找担架，“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死，你死了止息就永无宁日了！”
“百里先生的确是个好人啊，我之所以不幸，是因为无关紧要的普通人咎由自取。”小川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会让我问完吧？”
止息始终一言不发。
“我能看看你的脸么。”小川问。
百里归费力的抬起手，摘下面具。小川看着他，好一会，忽然笑起来。
“竟然是你。”那笑声嘶哑、空洞，像是抽光了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
“杀我的救我的、无情无义的、赤诚热忱的！”她咆哮着，“你一早就认出我，你在骗我么！”
止息扳下保险。
“等……别……”
“百里归，魔女才不是真心待你！她只……”
枪响，百里归闭上眼，止息拖下外套，遮到小川脸上，然后冲洗溅到脸上的液体。
然而，属于死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血将白色外套浸染，那声音就随着缓缓扩散的红色从衣服下传来。
“我……诅咒智也。孤独一人，不得善终。”
止息吓了一跳，头打成那样就是天神下凡也活不了，可诅咒确确实实是从尸体上发出的，她抬手就要再补一枪，然而更令人震惊地话阻止了她。
“百里……先生，请，救救我。”
百里归开始笑，那种有点腼腆的笑容里多了些痛苦。这有点恐怖，但他不在意，他更希望那一枪真的打偏了，那个从自己走进北荒就陪在身边的少女还活着，虽然有点惨，但至少还活着。
但她只留下一句诅咒一句求救，两句话后，名叫小川的人类彻底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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