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有人跟她打招呼。
止息把钥匙从锁孔里收回来，看向声音源头，男孩站在隔壁门口跟自己打招呼，神色呆呆的，身上带着刚冲过澡后的气味。
“你也住在这？”百里归问。
她愣了愣：“嗯。”
“一个人？”
“嗯。”止息推门进去，百里归站在一边向里张望。
“和其它房间没什么不同。”止息说。
“怎么会呢。”百里归说，“这里有你啊。”
止息放下包，冲他笑笑：“找我？”
“跟邻居打声招呼。”他才不会直接说是特意来找她的，“天快黑了，一起吃晚饭？”
少女直言道：“你是笨蛋？”
“怎么了？”百里归心虚，正惴惴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的时候，对方竟然点头了。
“可以。”
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得让人措手不及，他本来以为对方是朵很难搞的高岭之花。两人又杵在门口聊了会，决定休息一下，晚上再见。万里刚从浴室出来，趿拉着拖鞋在屋里晃来晃去，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百里归，摆了个pose，有些得意地显摆：“看哥的……”
“看个头！”百里归把浴巾丢到他脸上。
“嫉妒哥健硕的肉体么……”万里抓下毛巾，嘟嘟囔囔的。
百里归没理他，问：“和女孩出门需要准备什么？”
信客瞪起眼：“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
“这么快就约到人了！谁啊？小川？”
“哎哟。”百里归呆了下，一点也不着急似的慢吞吞地坐起来，“我差点忘了，林煜还跟着小川呢，你能不能把他接回来？”
“为啥是我？”
“我这不是约了人吃饭打消息么。”
“打听消息还用两个人单独出门？”
“是这样吗？”百里归不是很懂，有些出神。上辈子他就独来独往，别说有求于人一起出门，就是去食堂吃饭也很少和人搭伙，更没单独约过谁。
“谁啊！快说！”
“止息啊。”百里归老老实实地回答。
“谁……谁？”
百里归重复了遍，万里眼睛又一次瞪溜圆。电水壶发出令人心焦的咕噜声，仿佛下一刻就要顶破壶盖沸出来。百里归拔掉电源，撕开杯面，倒进水去，浓郁过头的香味立刻散开，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做。
“你一点不激动么？”万里在他面前挥挥手，“给点情绪啊兄弟！”
“怎么？”百里归茫然，“我该怎样？”
“被人单独约吃饭，这种容易惹人误会的事她就没答应过。”万里说。
“怪不得她说我笨蛋。”百里归恍然，“把我当成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了吧？”
“你他妈是傻逼吗？”
“你怎么骂人呢？”百里归不以为意，他听得出万里不爽他这副懵然麻木的模样，是故意激他。但就算真骂又怎样，万里说的不错，他是个几乎没有情绪的人，很难被撩拨，但又会在某刻兀自燃烧起来。
万里纠结地看着朋友这张无欲无求的脸：“她到底为什么答应你？”
“我怎么知道？”百里归猜她八成知道些什么，可这是万万不能告诉万里的。
万里放弃了，干脆换个心态，给兄弟打气：“既然有机会，就好好把握吧，她很少和人外出的。”
百里归觉得他森森误会了些什么，但也懒得辩驳：“为什么，宅女？”
“相反，她几乎一年到头都出差，在各地奔波。”
“那是说她很内向吗？”百里归把已经稍微软化了的泡面翻过去，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层被换在底下
“这个人吧，也不是内向……”
万里和止息的交流不多不少，大多都是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常常在工作时碰到，一来二去也算有所结交了。万里知道这个女人不是驯兽师，脾气也不像别人说的那么爆炸，只是发起火来比较突然，没有征兆而已。
她在川贯地区三大社团之一的大浪工作，隶属大浪副首领组建的特行处，但在名单上却是编外。万里不懂她为什么还呆在大浪工作，明明她和索罗伊不合的消息人尽皆知，编外的身份也让她有极高的自由度，父亲还是联盟在天元市的负责人。
但她几乎从来没拒绝过工作，也没有敷衍过。
可能这种人就是爱苛求自己。
止息不内向，也没有交流障碍，只有在不说话时，脸上才会挂出冷淡的表情。这种冷淡不是漠然或拒人千里，她和人交流的能力很正常，向她搭话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有回答，走在路上四目相对，她甚至会笑一下打个招呼。
很少笑但却没有给人不爱笑的感觉，明明经常露出笑容却让人觉得冷若冰霜，好像所有情绪都被她面无表情时的冷淡抹消了。这个人身上的抽离感十分严重，站在那仿佛随时会消失一样。
·
“啊对了！”万里一敲掌心，“如果想追她的话，抽个天气好的日子，带她去净土山顶看日出吧！”
·
前段时间万里曾在北荒公路上见过止息一面，正是太阳要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刻。她站在灰扑扑的公路上，穿着厚厚的白袄，没带围巾和帽子，对着东面发呆。小雪还在下，稀稀疏疏的，在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风把她头发刮得有点乱，天生素白的脸被冻出两坨突兀的红来。
止息披散着头发，加上本来就有点反翘的发梢，看起来更张牙舞爪了。
“你在做什么？”万里问，“你知道不你这样很像等待杀人时机的魔女……叫什么，嗯……美杜莎？”
她好像很深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没有察觉到万里过来，听见这句话时愣了好几下。
“是吗？”她声音呆滞，仿佛也被冻住了一般。
“我在看日出。”过了一会她又说。
“你有这种闲情？”
“有啊，我是个正常女性，还买了火车票打算顺着铁路观光下。”她拢了拢头发，“现在看起来好点了吗？”
“什么好点了吗？”
“杀人。”
“呃，嗯，好多了。”
他看到止息冲自己笑了笑，脸上的红色忽然温润多了，不再像是被冻出来那般干涩。
“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一夜。”
“没冻死？！”
止息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说不定原来的我已经死了，现在是另一个人占据了我的躯壳和记忆呢？”
·
“原来她是这么容易相处的人吗？”百里归有些意外。
“是啊，止息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啊。”
·
他们没有再说话了，万里鬼使神差留了下来，陪她一起等日出。冷风从少女衣领里灌进去，她跺了跺脚，仍然笔直地挺着脖子。万里想把围巾给她 ，但又舍不得打破这种奇妙安静的氛围。
“不用。”止息说。
“你是‘觉’吗？”
“不是啊，再说也不是很冷，低温让血液不得不更努力地流动，有活着的感觉。”
“不不，普通人只会有‘要冻死了’的感觉……”
地平线附近开始发白，天色渐渐变亮了，但是雪仍然没停，阴云遮盖着一切。
没有见到日出！万里心中忽然打起鼓来，他并不是很遗憾，却担心止息会失望……不，也不叫失望，是那种谁也不看空无一物的眼神。万里偷偷偏过脸去看，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景色产生了错觉，止息眼底仿佛真的落起雪来，空荡荡的，把整片白荒漠都装进去。
“咳。”他咳嗽了声，“没事，改天再来。”
“嗯。”止息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失落。
顺着公路走回城时，天气竟然奇迹般地转晴了，万里暗暗咒骂起白荒漠见鬼的天气。明明想看日出的是止息，最后因为没看到而生气的人却是他。
“谢谢你啊，陪我这么久。”止息对万里道谢，回头看了眼净土山，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叹息着，“如果登上山顶的时候也能有人陪我看日出就好啦！”
“找阿尔啊，他肯定很乐意。”
“我不乐意啊，不要让我想起他。”止息想到这个人就头疼，“我随便说说的，马上就要回川贯了，等三年后雪期结束，我都要结婚了吧？哪还有功夫来这，说不定压根忘了。”
万里这才想起她已经21岁了，父亲是联盟的一方负责人，母亲是心理医生，家庭条件优越，同辈的人不敢追她，父辈的人却会彼此谈论这件事。
“好了，回见啦，我去找巴图尔了。”
“拜拜。”万里挥挥手，很知趣地没有问她这次工作内容。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和万里一样识趣的，比如百里归。
·
“她来这的工作是什么？”
“我没问。”万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劝你也不要问。”
“为什么？”
“因为特行处是索罗伊一手建立的，而索罗伊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喔……”索罗伊这个名字百里归听了好几遍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出门。
“阿归啊，哥有事要提醒你。”万里按住他的肩，表情严肃。
“你说。”
“她可是有人追的！”
“关我什么事？”百里归快要被问号淹没了，“我又不追她。”
“但追她的人非常奇葩哎，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和其他异性共进晚餐，嗯……一定会找你麻烦的。”
“那让他来，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百里归呵呵笑着，用近乎宽厚的语气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且大家都默认他俩是一对了，这么些年下来止息谁都没搭理，最后只有阿尔一人坚持下来。别人都觉得止息不承认只是傲娇，你这样插一脚可是要被当成横刀夺爱的。”万里说，“这群人压根不懂止息，她一点不傲娇，可直白了。”
“你一个大男人，八卦怎么懂的这么多啊？”百里归双手挤住万里的脸颊，“搞清楚，我和她——只是——吃顿饭——而已！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别的意思。”
“有也没事，肥水不流外人田。”万里倒是很好意思，“要是阿尔来找你麻烦，记得喊哥，哥和你一起揍……挨揍。”
“油嘴滑舌。”百里归笑着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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