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一触即发，但谁都不愿再进一步，只是死死凝视彼此。
小川躲在百里归背后，尽力缩小自己在双方视线中的体积。百里归知道自己躲不掉，干脆挺起胸膛，一只手握着芥子，一只手攥紧小川，两只手掌心都不停发烫。
“都怪你多管闲事！”小川极小声地抱怨。
“你不也是闲事？管闲事还挑三拣四，岂不恶劣又虚伪，像个小人。”百里归动动嘴唇，悄声说。
“你果真是傻的吧？”
“谁说的，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不能躲。如果你是林煜，你会希望我扭头就走？将心比心嘛！”
炎真是阔野里新近崛起的少壮派，要说川贯三分天下，林家还在对方地盘里呢。黑衣二人束手束脚，话少的那位嘴角抽动，眼中颇有不甘：“家事阔野也要插手？”
百里归拽拽小川：“阔野又是什么？”
“川贯地区有三个大社团，分别是长空、阔野、大浪，他们互相制衡，构成川贯的秩序。”小川宽待了一个好人的无知，“你看，一个地区呢由很多城市组成，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风貌人文秩序。这三个社团把整个川贯都给瓜分了，但也不能事事把控，那些城市里根深蒂固的家族和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暧昧。”
“林家要是不姓林了，可就不是家事。”炎真说话有恃无恐，十分刺耳。
话少的那位给气乐了，他也是个脾气臭的，只不过臭得不显山不露水，暗暗记在心里。他摆摆手，心说爷不跟你个没毛的吵，阿程脾气好，他和你说去。
“既然阔野担心林家有人心怀鬼胎，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少爷暂时不回去，说不定还更安全些。”黑衣冷静下来，“但交给阔野，更不可能。”
炎真傲慢又嚣张：“你想怎样。”
“我又不是你们的筹码！”小少爷不高兴被当成筹码换来换去，眉头皱成一个川。
黑衣左右看看，盯着百里归打量一会，松开手叹了口气：“您自己选吧。”
林煜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也只是笑，无奈又宠溺。
“还是……还是你给我选吧。”林煜低下头去，声音小得蚊子一样。
黑衣摸了摸林煜头顶，看向百里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看护一下少爷，如果不愿意，就摇头吧。”
百里归没说话，他还在和脑袋里的噪音作战，希望它能早日消失，没听见几人说了什么。
小川扯了他一下，百里归回过魂来：“做什么？”
“愿不愿意？”她问。
“愿不愿意的，结婚呢么这。”百里归掉了句烂话，“I DO？”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黑衣一拍手，“就这么定了！”
百里归愣了下，小川给他捋了捋思路，他才知道自己同意了个什么。
“还能拒绝吗？”百里归硬着头皮。
“没胆子逞什么英雄？”炎真嗤笑。
“那算了。”百里归在鄙视的眼光下没能撑过一秒，“就这样吧”
“你先去。”黑衣对同伴说，“我有些事要和他说。”
同伴重重一甩手，头也不回走了。黑衣掏出纸笔写下串数字夹在钱包里，并几张卡一起递给百里归。
“这是给你报酬，外加少爷的生活费，我把密码和电话号码写给你了，有事联络我。”黑衣顿了顿，“用不了太久，过几天我就接他回去。”
百里归诚惶诚恐，问他为什么是我？
黑衣想了想，说你看那么多人，最后只有你敢站出来。
哎哟，出头鸟不讨好。百里归默默想。
“炎真不是也站了出来。”
黑衣摇头：“他不行，他是阔野的人，社团和社团间只有利用。”
“小人之心。”炎真狠狠嘁了声。
“林煜父亲死的蹊跷，我也有些起疑。但现在先生是代家主，他让我来找少爷，我能怎么做？这次顺水推舟，有阔野压着，我也能少挨些骂。”黑衣伸出手，“我叫林程，你叫什么？”
“百里归。”百里归回握了一下。
“记着了。”林程不再多说，只拍了拍林煜肩膀，转身跟上同伴。
“阿程！”林煜忽然叫了一声。
林程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刚才说了难听的话骂你，对不起。”
“我要在意这个，早被你气死了。”他笑了笑，“还有事么？”
“没有了。”小少爷低下头，专心致志踢起地板，林程又转过身去，留给男孩一个背影。
“阿程！”
黑衣服无奈地变回正面。
“你……你小心叔叔和他那个学生。”林煜抽抽鼻子。
林程笑了笑：“瞎操心，闻兵可是我带入行的。”他又走了，步伐干脆利落。
“阿……”林煜张张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心里难过，可喉咙里像梗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程忽然回过头来，向男孩张开双手。小少爷狂奔过去，蹦起来踮着脚紧紧搂住林程脖子，委屈巴巴撅着嘴，眼眶发红。
“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真不能。”
“为什么？”
“你长大就知道了。”林程轻轻拍着他的背。
很久以后林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阿程不能留下来，他回去才能堵住众人的嘴，才能告诉所有人林家年幼的主人还活着，才能让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永远活在暗处。
那时林煜突然明白，那个看起来如木头般的人一点不蠢，却真的像树一样沉默坚韧。
而此时他什么也没想，只有百里归看着他，同病相怜地难过一下。
·
“喂，喂。”炎真不耐烦地踢了踢林煜鞋尖，“人走就走了，你要难过到什么时候。”
小少爷一直低着头，此刻抬眼看炎真，露出一双还在掉泪的眼睛，鼻子眼眶统统泛红，什么话都不说。
“干……干什么。”炎真吓了一跳，“哭什么哭！”
“你这人！”小川不敢招惹炎真，只能偷偷瞪他一眼，蹲下来替林煜擦泪，“你小时候一个人在外地不害怕难过吗！”
炎真嘴唇动了动：“有什么好怕的……”
林煜吸吸气：“刚才谢谢你。”
“用不着！”炎真的脾气已经臭成了习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对面只是个孩子，又不好意思改口。脖子一梗，捏开芥子，放出自己那只威风凛凛的恶犬。
“你要是实在难过。”他抚摸着恶犬脊背，表情别别扭扭的，“给你摸摸小黑也不是不可以。”
“小黑？？？”小川表情扭曲，心想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给狗起名叫小黑的，就因为是只黑狗吗。
“怎么！”炎真眼睛一瞪，把小川瞪了回去，“贱名好养！”
林煜小心翼翼伸出手去，黑狗收起身边鬼火，在炎真掌下安静趴着，它眼睛乌黑湿润，不再像林间时见到的那么凶狠。林煜摸了一把，黑狗舔舔鼻子，没有反应。百里归也想摸，但狗主人对他比狗还凶，想想还是算了。
小少爷高兴了，抱着大狗摸了个爽，连那些骨质的角和护肋也不放过，眼睛闪闪发光。
“黑缅茄好酷啊！”小少爷兴奋地说，“等我十岁了，也让阿程帮我弄只！”
炎真咳嗽着藏起得意。
百里归惊了，心说这狗叫什么？我听错了吧？？？？不能吧，我觉得小黑长得比它帅多了，再说那东西也不是狗啊！
“这名字谁起的？”百里归问。
“我起的，怎么了。”炎真眯起眼。
百里归咧咧嘴，心说我说的不是“小黑”……
“从刚才我就觉得你这面具很眼熟了，”炎真说，“我有个死敌经常带着它，死敌。”
百里归愣了下，看向炎真，发现他也紧紧盯着自己。
“昨天我见到她和一名男性在净土山，而他刚好也有一只很强壮的豪火龙。这不是巧合吧？”炎真眯起眼，又一次露出那种蛇似的狠毒光芒，“你告诉我，这面具是怎么来的？那个杀我师傅的女人，又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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