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中会有很多不寻常的日子，有的时候糟糕到在未来几千个日夜不得安眠，有时却能带来细微但长久的慰藉。在孤身一人的慢慢长夜里，凭借这些才得以松上口气。
三月五日，惊蛰前夜。
对一无所知的百里归来说，今天属于后者。
这些天百里归经常去蛇刺的酒肆。尤其是傍晚和浅夜，明明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却格外少。
他很开心，百里归可以对着雪山心平气和发呆一整天，却受不了吵吵嚷嚷的人群半分钟。
蛇刺是个会让气氛沉寂的人，“醉罢”里除了他外也没有其他服务生。两人在空荡荡的店里一言不发各做各的事，却毫不尴尬。一杯酒的时间过去，百里归离开，蛇刺打个哈欠继续翻他的书。如果有交流的话，大概都已在沉默中完成。
时间一长，百里归酒量见长，至少不会一场应酬下来，醉到断片了。
不过今天百里归去的时候刚好赶上酒肆歇业。
蛇刺在收拾最后一桌剩饭，一个魁梧的中年人推门而出，和他擦肩而过后回头看了眼。
“你就是百里归啊。”男人不明不白说了句，分不清是赞扬还是威胁。
他没有再回头，就这么离开了。
·
张青戳着手机，想把任务录进芥子内网的布告板里。她的权限是“灭”，一人之下，和其它几个灾星平起平坐，有权力先斩后奏。
况且万人之上的唯一一个“道”常年不露面，她就是想汇报也找不到人可奏。
想到这她忽然咧的动作顿了顿，长之又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虚子问。
“在想盛利给的委托，可能是我接的最善良正义的一个。”她又戳了戳手机，“网络连接不上。”
没有网，张青权限再高也只能高举起手臂原地转圈，傻兮兮的像只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哈士奇。
“自从‘伥’出现信号就一阵一阵的。”她坐下来烦躁的磨着牙。
虚子看了对方一眼，知道让她心烦的并不是这件事，不过也没戳破这个谎言。
“安啦，‘悲荒’在白荒漠出现时不也这样么？”虚子搓了搓手，敲下最后一个字，然后注销登陆。黑色的论坛页切换到初始界面，两行字轻飘飘的浮在上面。
一花一念无量劫，大千俱在一毫端。
我纳须弥入芥子，明悟四谛证涅槃。
这段话是索罗伊告诉张青，然后张青让阿七制作在上面的。
索罗伊总能说出些让张青感兴趣的东西，全部都是她闻所未闻的，比如“108个男人在水边生活的故事”，她的外号之一没羽箭就是里面某个人的外号。
不过这个外号只在她年轻时被传过一阵子，随着时间推移，曾经这么叫她的人要么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要么洗手失败被拍死在沙滩上。到现在，只有索罗伊一个人这么称呼了，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叫她狂龙。
至于张青自己，她从来没给自己起过诨号，别人问起来，都是直报真名。
虚子合起了放在膝头的笔电：“别着急嘛，反正也没人催你……我已经替你发布了，我说你是时候换个手机了。”
“你替我出钱吗？”
“当然不是。”
“那就别提。”
“虽然你处理情报的能力和咸鱼没什么差别……”虚子注意到张青正瞪着自己，眨眨眼话锋一转，“但完成的委托也不少啊，你的钱都花到哪去了？”
“关你屁事。”张青面无表情的灭掉屏幕。
“呜哇阿青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粗鲁。”
“我尽力咯……”
“女孩子这样可嫁不出去。”虚子又露出那种狡黠的表情，仿佛一个写着“w”的文字泡从她头顶升起。
张青嘴角抽了下，火星在她耳边闪灭。
“我不想嫁人。”
“不要任性啊，女孩子最后都要嫁人的。”
张青看到虚子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心里有点烦躁。她不知道虚子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自己心思，又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就像刚才那一笑。
他们在河堤公园的石椅上坐着，这个季节晚上十点后公园里就没人了，因为空气湿冷。如果不是张青同调概念后让保持周围干燥温暖，他们是断不能在这里久坐的。
虚子又搓了搓手，她的波导是冰，又从小体虚，劲不住寒气。脑袋好使体力弱鸡，在张青看来简直就是四体不勤。
这也是她们搭档的原因，虚子弥补张青过于一根筋的脑子，张青保证虚子在发动能力时不被寒气反噬。
在“力量”这方面，张青是天才，不是所有人都能同调多种概念，并作用于他人人体的。
不如说，能这么做的人几乎为零。
她撇着嘴犹豫会，做完了激烈的心理斗争，然后把手伸过去，掌心虚虚拢在虚子手掌上。很快虚子察觉到暖意从指间开始重新回流到身体里，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啦就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拉起来。
“这样治标不治本的，你要多动动，别老是和电脑作对。”
张青向树林外走去，“走了，看看有没有卖热豆浆的小贩，买一杯来喝。”
“这个点那还有买热豆浆的啊！”虚子被拉着向前，很理智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并抽回手，一头撞在突然停步的张青背上，“阿青你干……”
“别动。”张青对着面前的灌木丛，声音发寒，“什么人，出来！”
“是芥子吗？”常青灌木簌簌作响，隐匿者扶着树露出身影，摇摇晃晃向两人走去。他满身血迹，声音虽然发飘却依然冷静。
张青打量着着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对方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古朴的刀，刀鞘陈旧，黯淡无光。
“去警告盛利……”
他通的一声栽到地上。
·
百里归睁开眼，月光透过道场的玻璃穹顶落进眼里，柔和明朗。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惊蛰，蛰伏一冬的生命们次第苏醒，在雷鸣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就算有什么不和谐，也都掩埋在一片欣欣向荣的和鸣中了。
晚修结束的道场空旷安静，所有灯都灭掉，只有玄关还亮着。
百里归最喜欢躺在这出神，有时候雾山会来跟他扯淡，挖苦他“看星星看月亮还和妹子谈人生谈理想，一看就心怀不轨。”百里归每每回应她不爽不要来，都被恶狠狠的盯死。
「你没来之前这里明明是我的！整片月色星光我独享，凭什么你占了让别来我就不来！」
玄关滑门被人拉开，百里归坐起来，看到雾山提着什么东西走来。
“加餐，吃吗？”她把几袋卤菜放下，递给百里归一双筷子，“你现在还醉不醉酒？不醉的话冰箱还有酒。”
百里归接过筷子，婉拒啤酒。
上次共饮的回忆太尴尬了，他可不想重温一次。
“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在自己房间看点电影，或者跟同学朋友一起出去玩什么的。
“电影无聊的时候看过很多，同学有不少，朋友没几个。”雾山取来自己那份酒，用筷子拨开食品袋，专夹自己喜欢的菜吃。很快这类食品就在一道菜中失去了踪迹。
“你这种人不是应该朋友成群吗？”
“别人都这么想。但是他们把我当朋友，不代表我要拿他们当朋友啊。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又不是七巧玲珑，没精力和每个人用心交流。”她鄙夷的看着百里归比了个爱心的手势，“谁像你那么博爱，累不累啊！”
“所以你宁愿和我这种博爱的无聊人士一起无聊……”
“也不算吧，这是习惯了，以前模拟师姐经常躺在这。”雾山说，“你心上人也喜欢做和你一样的事，现在你坐的那块地方，就是师姐在天元时用来发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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