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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天亮之前，你和悲荒有些像的事就会在镇上传开，悲荒‘不是也是’的回答也会传开。”万里趴在桌上，“唉……兄弟你不该来酒吧找我，应该回去躲躲。”
“躲什么？我又没做错事，我还要杀了祂。”百里归眼神呆滞，他已经感受到那些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了，所以谁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仿佛每句听不清的窃窃低语都与己有关。他有些愤怒，还有些无处发泄的恨意。
为什么这冠军死了也不消停？若是没死透，为什么牵扯上的是自己？半路投胎投了个生死未卜真身不明的大人物，有你无我的路，还能怎么选？
“你也别紧张，说不定是哥帅到男女通吃，正商量着怎么过来搭讪呢。”万里抬起头来安慰他，“你不怪正义吧。”
百里归摇头，他的确不怪正义，狩神是个危险活，有多少情报就要公开多少。或许联盟换个人来就不会这么实诚，但现在北荒镇上的联盟负责人是正义。何况他也没有多少情绪能分给别人，他的紧张只针对冠军，说起来这是第二个让他如此激动的人，还可能是个死人。
“他说了这些，却没说那人是冠军。”万里闷声哼道，“麻烦全落你身上了！”
“联盟不让他说，他也没办法。能公开这些让大家少走弯路，少死些人，已经尽力了。”百里归说，“你别怪我就好。”
“怪你做什么，工作是我决定要接的。”万里一摆手，“虽然波折多了点，但能认识你，不亏。”
“我又不是什么好人……”百里归面无表情，笑也吝啬。
“好容易觉得你表情多了点，又变回去了。”万里拍了他一巴掌，“你还不是好人，怎么才是好人？”
“我有私心。”百里归说，“损人利己的私心。”
“很好，不是损人不利己。”万里看得开，“没有私心那叫圣人，你想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妖怪？”
“不想。”百里归笑开了，“喝酒吃肉我所愿，割肉喂鹰……算了吧。”
“就是这样嘛！你看止息杀人无算，有仇的无辜的都杀过，你不也觉得她是好人么？”万里拍了拍他肩膀，百里归呆了下。她可看不出是踩着血过来的人，难道有的人就是天赋异禀？
思绪未落，有人夺门而入，风雪和腥味一起涌进室内。被冷风一激，所有人都清醒起来，嗅出来人身上的血的味道。
“百里归在哪！”他吼着，两眼通红。是真的红，不易令人察觉的暗红色，那颜色很容易和自然瞳色搞混，百里归能发觉，是在自己和炎真身上见过。
百里归也讶异，他还没傻到回答“在这”，但他脸上戴着面具，别人固然认不出他是冠军，不过要找“百里归”这个身份，却非常容易。他一眼看到吧台边的百里归，带着满身血气直直奔去，脚步跌跌撞撞，血滴滴答答，显然伤得不轻。
汉子伸手就要摘百里归的面具，或许是表情太过狰狞，又或许是面貌太过凄惨，百里归竟愣着没有反应。
万里眼疾手快，一掌拍开对方，挡上前毫不留情推开伤员，仿佛刚才喝多了犯困的人不是他。
“我靠？”他看了看自己没用多大劲的手，又看了看摔在地上的人——不像碰瓷的，是真的危在旦夕，因为对方没再站起来，躺在地上喘着，话也说不清，“兄弟你伤得不轻，不去医院来酒吧做什么？伤到脑袋了？”
“老幺，老幺！”门外又冲进来几人，最壮实的那个背起地上昏迷的人往医院送，剩下几个瞪着万里，“恁干剩么！”
“你得问你家老幺啊？”万里看这几人长得多少有些相似，可能是亲兄弟。俗话说帮亲不帮理，他也不打算替自己辩解了，“他先动手的。”
“哪个管恁推老幺！木说则四！个熊包木本四，自个作滴！”老大是个老实人，知道万里没用劲，是兄弟自己伤得重。虽然急得口音都要冒出来，却还是没追究，喘上两口气，把方言收回去，急巴巴指着百里归，“俺是说恁身后这人！恁护着他是想揍剩么！”
“他是我老板，也是我朋友，你家老幺冲信客的信伸手，信客能不管么！”
“信客？”老大瞪大眼，“恁知道自个在送啥嘛？”
“啥？”万里瞥了百里归一眼。
“森！不是森，也脱不了干系！”老大的口音又冒出来了。
“森……什么森？”
“大哥是说神。”老二官话说得标准多了，重点也抓得清，“今天山上的概念兽格外凶，有些甚至往山外冲，好在不多，都被拦下了。”
凶潮！每个人心里都蹦出这个词，继而呆了一下。这事几百年没发生过了，况且……也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凶潮。
“悲荒御座的能力之一似乎是影响情绪，概念兽不光攻击人，彼此也攻击，并不是无理由的，或者是捕食，或者是争地盘，要不就是族群内挑战夺权，诸如此类。可能祂暂时办不到直接控制，我不确定……但我们家是本地人，雪期前做猎人的，概念兽的情绪被影响了这点，弄不错。”老二说，“也有例外，有些概念兽发狂得特别厉害，见什么攻击什么。到了这地步的，脸上都长出骨面，真的是刺破肉长出来的，还带着血。”他从包里拿出一块，举起来给所有人看，然后递到万里手上，“这上面的花纹，和你身后的人的面具不一样，但风格很相似。”
百里归抬头看万里，信客长得壮实，他的视线被遮挡了不少。他想听万里说点什么，但万里只是背对他，捏着手上的骨面，一句话没说。百里归等了会，竟然不是很难过，感情仿佛又迟钝起来，他觉得这样也好，情绪封闭，总比被悲荒影响好。他沉默地坐着。
“被悲荒影响的东西，眼睛会发红，如果没有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分辨。”老二是个冷静人，对百里归的敌意并不强烈，“老四气量小，又偏执，容易被激上火，但他也是我们几个里最机灵的。我们去狩神，也的确见到了悲荒，大概我们是第一个到的，祂看起来很惊讶，眼睛是非常明显的猩红。那时旁边还有只死的概念兽，悲荒正用它的骨面自己雕刻。我们抢回来了，就是信客手上那个，老幺伤成那样，还是立刻想起来这个花纹跟联盟给的照片上的你相像，一下急了。”
“你到底是不是人！”老大沉不住气，把话抢过来，“和悲荒没关系，就摘了面具让俺看看！”
“嗯……”百里归摸了摸面具，慢吞吞回答，“不能摘。”
小小的哗然在酒吧里泛起，百里归不为所动。他绕过万里，绕过结伴的兄弟几人，自顾自往外走：“你们要是怕，我可以一个人待着。”
“■■■■！”老大怒极，骂着百里归听不懂的方言，抡起椅子甩过去。百里归挨了个结实，椅子竟然散架了，可见用力不小。百里归回头一看，在老大眼里看到暗暗的红色，顿时连苦也没心思叫，手脚并用往外冲。
“大哥！”老二注意到兄长眼边的红色，伸手去拦，那显然只是做做样子，能趁机顺理成章杀了隐患，当然更好。
果然老大更快一步，抓起桌边切水果的刀子，抽身杀上。
百里归抬头，光芒比金属先一步刺落，刀身在灯下明晃晃的，电光般落下。他瞪大眼，像要看清刀子怎么刺进自己身体里。
这一刻时间变得缓慢，噪音不停鼓噪着。百里归急速回想自己在这世界中做的事，自私的有，打抱不平的也有，落井下石的没有，拔刀相助的有！可轮到自己时，身遭这么多人，竟无一个出手阻拦！
他并不为此愤怒，只是感到难过，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仍是孤独的。
孤独令人痛苦。虽然它给我带来的多是困惑痛苦，我却不讨厌这个世界！可它怎么如此不讲理？！百里归在心里吼叫。
他突然愤怒，表情在越渐逼近的刀锋下变得扭曲，迎着刀暴跳起来，劈手去夺。
“滚！”
有人怒喝一声，刀光飞出去，百里归被人拽起，看到万里那张挤眉弄眼的脸。
“美救英雄啦。”他把手机收起来，“你得谢谢她来得及时。”
止息衣服和头发上都是雪融后浸开的水渍。她似乎是一路飞奔过来的，微微喘息，种种表情混合在一起，扭曲得有些狰狞。不知为什么换了身大浪的制服，不太合身，松松垮垮敞着怀，挂在身上。
“你……你喊她来的？”百里归有些呆滞。
“他们怀疑你和神有关系，我还真不太方便大打出手。止息嘛，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反正名声已经坏到底了，不会更差。”万里说，“我才不跟杂鱼计较。”
认识止息的人显然比认识万里的多，不认识的在看到制服后也认识了。而止息也比万里不讲道理得多，毫不关心诸多苦衷和来龙去脉，刀飞出去的那刻老大也被踹倒在地，她看着地上碎落的椅子，怒意在眼中闪现。
万里不想计较，她很想计较。
要说百里归最对不起谁那当然是她，晃点自己不说还霸占了友人的壳子。
我都没舍得骂一句的人你怎么敢扑上来就咬？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可是我带出来的人！
“冷静，冷静！”百里归拽住止息，确认眼中并无暗红。止息反手抓住他掌心，百里归愣了愣，趁还无人反应过来，拽着怒气勃然的女孩匆匆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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