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打了个喷嚏，关上车窗，轻轻揉了下鼻子。他透过玻璃向外看，白色的花田在黑夜里显得幽寂黯淡。
“今年花开的真早啊。”他说。
“今年的气候一直不正常。”司机轻轻搭着方向盘，深夜的公路上少有车辆经行，气氛安静到有些暧昧。
诺言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司机问。
“虽然我身子差，但也不会在这种天气感冒。”诺言说，“大概又有谁在骂我了吧。”
·
“你和诺言有过节吗？”
“血海深仇，不过已经过去很久，很多年了。”支离邪想了下，“在我还是人时，甚至一度被新的仇恨覆盖……不过我现在我不会忘了。”
人会变，鬼不会，从死去那天起他就不再淡忘任何一件事。
新仇旧恨，总要抽一天算算总账。
“真的罢手吧。”止息说，“你赢不了的。”
“我会输给谁？”支离邪淡淡地问。
“索罗伊，道谛，百里归……你想听的回答时哪一个？”止息反问。
“哪一个都不想听到。”他说，“我会打败他们所有人。”
这话太嚣张，嚣张到止息这样的人也一时间哑了火，这一刻她才隐隐感觉到支离邪说的是对的，他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一个与人类无限相似的怪物。
“伥”是化为实体将要成神的概念种，而概念种从凝实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受任何客观影响了。
祂们是顽固无序却又谨遵概念规则的生命，诞生自思想对世界的英雄，却从诞生的第一个瞬间开始斩断了与世界联系。
生命……止息把这两个字咬在牙齿间反复咀嚼着。
估计不会有人真的把祂们当做平等的生命。
“一次树立那么多敌人，你太狂妄了。”她说，“你会像上次一样，毁掉整个天元。”
“我以为不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支离邪有些意外，“由你来说不觉得可笑吗？咱们彼此彼此，那些蜂拥而来的人可不是因为我四面皆敌，而是为了寻找你呀！”
他忽然回头直视少女：“他们是你朋友吗？”
“不是。”
“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不是。”
“是为了帮你吗？”
“不是。”
“那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支离邪万般费解，“你的敌人比我更多，他们想取你性命比杀我更甚，你的无所谓比我更傲慢，也曾让人命如草芥般化作飞灰。”
止息不说话了。
“有功夫劝我，为什么关心下你自己？”支离邪哼笑一声，“一路走来我已经用幻觉骗走了几拨人马，每一拨都来自不同的势力。如果下次碰上的人是道夫澈，我也没办法瞒过他。”
“那我们就该在这分道扬镳了。”止息说，“足够了，谢谢你，对不起。”
“提前把话都说尽吗？”支离邪点头，“没什么好谢我的，又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你帮我从渔木手里逃走，我很感激，但就算如此，我还是要要妨碍你。”她将右手背向身后，“抢夺遗产等同于剥离生命，只要你对百里归的心不死，我就没法当作看不见。”
“你欠他的，就不欠我的了么。”支离邪有些惆怅，可什么表情在他脸上都是狰狞，“之前那些话只是和你客气，可别当真呀。”
止息想怎么会呢，人活着就是互相亏欠，她还不至于傻到把那些话当真。
“有些人欠他太多会良心不安。”止息说，“有些人就无所谓。”
“死人更是如此。”支离邪忽然冲了上来，枯黑的指尖点向少女额头，止息比他更早一步后撤，寒光从身后划了个弧甩来。
第一击被逼退了，支离邪站在原地思考她是从哪儿拿到武器的，想了一会觉得是逃跑时从渔木那儿顺来的。
‘我竟然没发现？’支离邪看着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心想这么利的刃又没兜没鞘，她就这么一直贴在后腰上藏着？不会划到自己么？
可这个人就面不改色的走了这么久，那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他一丝疑心没起！衣服上那么多血还以为是背部伤口开裂……
谁会想到每走一步就被刀割在同一个伤口一次还能那么平静啊！
支离邪想象了下，久违的感到丝丝心凉：“那么危险的位置，不怕伤到什么地方再也站不起来么。”
“怕的话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止息翻了下手腕，刀锋将黯淡的灯光汇聚到一块，变成一条明亮的线，“我以为你是故意卖我空当，没想到是真的没发现这柄刀。”
“你对自己真狠啊。”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支离邪很久没有这种情不自禁的感觉了，“你早就准备好了？”
那是当然的，从支离邪对自己“坦诚相待”那一刻开始止息就在警惕了。有些话坦然说给你听必然是做好了不同意就灭口的准备，她的人生态度本来就不怎么积极，对别人向来没什么信心。
令人不安的灼烧声从空气中传来，
支离邪一时没有进攻。
“你要妨碍我？为了那个对不起你的人，还是这座你压根不关心的城市？”
“百里归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像你想的那么不在乎争做城市。这是天元，是盛……是我……是我家所驻守的城市。”她险些直呼盛利姓名，又下意识想改口叫父亲，可最后还是用其他东西代替了这个称呼，“放任不管，你当我是什么了！”
“说的不是你，劳驾让一下。”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止息猛地回身，看到一个绑着马尾的家伙从阴影里走出来。
来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五官虽然英气，可止息一眼就认出是个女孩。
“都不是，我也没打算妨碍你。”她抬手都嫌费力的指了指支离邪，神色疲倦的打了个哈欠，“现在轮到你让开了，我要找的是她。”
支离邪的眼神落到止息身上。
“她，这个大小姐。”马尾辫指了指止息，“我要带她走。”
“说好的除非道夫澈出现，否则没人能勘破幻觉呢？”止息忍不住挖苦。
“大概幻觉对笨蛋不起效吧，尤其是这种浑身都是危险气息的笨蛋。”支离邪嘿嘿发笑，拇指朝内，一指自己，“是吧？我的——第二？”
“去你娘的支离邪第二。”马尾辫眯了眯眼，“好好记住，我有名字！记不住就说一声，我用自己的方式帮你记，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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