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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加深了和伍小玥的关系之后，素子越来越信任姜灲了。
素子的对人恐惧症，说白了根源在于对自身是否为人的疑问，父亲的否定让她疑惑，专家学者的回答也让她疑惑，除此外并没有那么复杂的苦大仇深。
当身体替换成了机器，那么意识也可以依附于机器而存在，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人类吗？
素子再怎么聪明，也走不出这个思维圈，走不出来的人迟早会面临自我毁灭，幸运的是她在葬送了父亲之后不久便遇到了能够接受她的伍小玥，感情得到寄托和释放，自我毁灭的时间也延后。
世上很多贤者学者都有各自的理论证明人和机器的区别，所以上述那个问题并非没有合适的答案，但素子作为一个个体存在时，要考虑的是自己是否还是人类。
因此。
她又惊醒了。
“呼呼——”
素子在床上睁开生化零件的眼睛，瞳孔中如摄像机那样缩了几圈后才聚焦成功，在把身体替换成机械义体后，她的视觉器官也被换成生化零件并接通进植入大脑的感应器中在大脑中形成反馈图像，借此能够看到东西。
凌晨2：03分。
素子把视觉调成夜视模式，举起机械化的手臂转了几圈，看着那关节连接处的缝隙和机械义体皮肤上独有的裂纹，轻声念道：“爸爸你为什么说我不是人呢？”
刚才在梦中她又一次见到了自己送进监狱的父亲，重复了求爱无果时的那段对话，愤怒和悲伤使她从梦中惊醒，现在也没有要睡下去的欲望。
义体人也是需要睡眠的，他们只是身体被替换成了机械，但大脑依旧是血肉组成，可以休息也必须休息。
哦，换过期脑浆的话还得考虑一下。
素子凝望黑漆漆的房间，窗外夜市那不灭的灯光却更夺目，街道上却已经没有人行过，不时飞驰而过的鬼火少年用喇叭外放大悲咒在半夜普度众生，好险没撞树上去领功德。
她蜷缩着抱住膝盖，把脑袋放在膝盖上看窗外发呆。
然后。
素子看得出神了萌发要出去的想法，便站起身走去推开窗户，就这么从窗口跳出去。
这里是二楼的房间，不算很高，受过训练的成年人下落时可以利用姿势保护自己，可素子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训练，在下落时普普通通双脚直立落下地，只听“轰”的一声，她本能弯曲了腿站在地面，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刻走起来。
特殊定制义体让素子获得了远超常人的身体能力——减震、敏捷、稳定、极限生存保障，无一不是朝着保护大脑的方向定制，可以说是很安全了。
机械义体确实拥有着能让人获得超凡能力的效果，但超凡能力肯定是会被限制的，在成品获得全球认可之后，联合国便指名不可让士兵接受义体手术获得超凡能力，同时要求身体健全者不可接受机械义体手术，凡此种种皆是为了限制义体人那超凡的能力。
有限制那必然会有越过限制的人，黑市中也有不少义体售卖，甚至会提供手术，不过在这个时代其实还没有几个人愿意把健全肉体换成机械义体，一来是世俗伦理没有彻底随着时代变迁而产生变化，也就是所谓的时候未到，二来是没有需要这种超凡能力的情况。
现在还算是个没有掀起波澜的时代，强大的战斗力没有用武之地，自然的就不需要这种超凡能力啦。
但雇佣兵横行或发生战乱的区域又不同，黑市中流出的机械义体和违法手术基本上都到了那里，佣兵们或是残疾需要恢复战斗力，或是想要更强的超凡能力。
顺带一提，并不是所有机械义体都拥有超凡能力，用庐州中的机械义体使用者举例，他们都是普化量产型机械义体，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和运动需求，过于强悍的机械义体因大脑和部分脊柱不适合的缘故或许都不能装上去。
素子赤脚走在水泥路上，增强机械义体的触觉、嗅觉、视觉和听觉，用身体去感受这个世界。
机械义体明明是一种具备潜力的机器，却用来不断模拟人类，素子有时候特别想问设计者，为什么要用手创造另一种‘人类’？
人类和机器的界限是什么？
素子走在寂静的路上，增强的四感让她时刻察觉到世界细微的变换，大脑在不断进行骇客行动中得到锻炼所以这些信息并不会让她觉得痛苦，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这时，一种熟悉的信息闯入她脑子中。
素子停下脚步，转身向后看去，只见姜灲就躲在不远处的路灯后面，戴着墨镜口罩像是个跟踪狂一样。
“你发现得太快了。”姜灲脱掉口罩墨镜走过来。
素子没想到会在外面遇见熟人，小孩子本性忽然跑出来，眼睛躲躲闪闪不知该看哪里，话都说不出口。
“冷不冷，义体会模拟受寒状态吧，”姜灲走到素子身边，脱下外套给素子披上去，“11月的凌晨很冷的，如果气温和城市合适，还可以看到降雪，不过应该要到后面几个月才行，要看雪的话11月还是太勉强了。”
姜灲脱下外套后只剩下一件白衬衫，手为了御寒插到裤袋里保持温暖：“夜晚睡不着出来闲逛？”
“你……不冷？”素子结巴的毛病还是没好，但交流无碍了。
姜灲一把掀起衣摆露出里面的白背心，那上面贴着一圈暖宝宝，温暖着受寒的肉体，他坏坏的笑道：“啊哈，没想到吧！”
素子投去一个看傻子的怜悯眼神。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我……做梦了，噩梦。”
姜灲把衣服放下追问道：“说说呗，我好歹也是个心理咨询师，噩梦我可是听得很多了，以前我还兼职解梦。”
“我梦到爸爸了，”素子得到吐露心中抑郁的机会，说话也不怎么结巴，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他说我不是人拒绝和我做爱，然后不断在监狱里说恨我恨我。”她瞄向姜灲，“他为什么说我不是人呢？”
姜灲觉得自己踩到地雷了，不得不装作表面冷静，“额……他是你亲生父亲？”
“不是，有问题吗？”素子询问道。
“我想一般人是不会向自己父亲提出那样的要求，”姜灲尽量温和的述说观点，“不是亲生父亲也不会，你是不是没有向他建立亲情这样的感情？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
“他是我的爸爸，我喜欢他，”素子语气里藏着点愤怒，“这样不可以吗？”
交谈到了这里姜灲才意识到，素子是同时对父亲建立了两种感情线——对父亲的亲情、对男人的爱情。
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姜灲知道要处理这种心理上的认知问题很难，首先是素子已经成年了，心理上已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三观，尽管这是扭曲的但她也用这种三观来面对社会，后面要扭回来会非常困难。
再说直白一些的话那就是——素子在三观和心理层面上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没人能强迫另一个世界的人变成这个世界的人，对我们来说这似乎是对他们好，但对他们来说我们这是在杀了他们，精神病人或神经病人那是真的脑袋有毛病，还能救呢当然得治。
“你呢？”素子问道。
姜灲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父母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素子不知所措，她转着眼珠子望向四周想转移有点悲伤的话题，但实在想不到别的话题，只好说道：“你也把自己父母杀了吗？”
唔——
姜灲有种心机堵塞的感觉，“什么叫‘也’？我可没做这种事情，难不成你把亲生父母杀了？”
“我从手术台上醒来之后就不知道爸妈是谁了，”素子用极其平淡的旁观者语气述说着自己的过去，“等出院后就去了孤儿院，然后被养父收养，直到后来他进了监狱——我把他做的坏事全告诉警察了，谁让他说我不是人，还拒绝了我的求爱。”
惊悚！
一种极度惊悚和危险感在姜灲心底冒出来。
姜灲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挤出个笑容，“已经很晚了，如果你还想做质询或者想宣泄情绪垃圾，等下一次找个时间吧，我可是专业人士要相信我。”
好说歹说把素子给劝回去了。
真是不容易。
姜灲拧开门房间，灯都没开直接走到床边‘吧唧’一声趴在床上不动弹，要不是还有呼吸差点就能被认为是尸体了。
“这样就能拉近距离了，”姜灲一边趴着一边心想：“她的骇客能力很重要，得尽量拉近距离才能好好利用，但是这样的问题儿童太容易失控，要是控制不好我就玩完，呼，不愧是病娇角色真难利用，幸好还有个交流障碍能牵制。”
就这么想着想着，姜灲睡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后四个人便一起朝着香港出发，去和黄天苍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