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这一片客厅内静至可听到针落声，于茶几前端坐的二人闭口不言，双眸定定凝望对方，像是两尊蜡像在经受时光摧残，誓要见到历史尽头。
姜灲微微昂首，嘴唇微张但欲言又止，坐直的身体如同一个泄气的气球似的坍塌下去，整个人失去生气，合上眼，细如蚊呐道：“当然想杀了他，可我做不到。”
“你不是做不到，是不敢做。”宝儿端起紫砂壶给自己添了茶水，送入口中一饮而空，伸出舌头舔舐嘴唇，意犹未尽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并开口说。
“之前发生的事情太打击你了，加上作为现实主义者，思考问题从实际出发，这才让你觉得自己做不到，正如之前你说的那些数据、数字，不管是什么，总之那些如山岳般高的‘数据要求’让你望而止步。”
“世界上可不止现实主义一种观点，清醒点，适当浪漫和想象也能做成一件事，比如……你在千百年前能够想象，人类有一天能够自己创造一个世界吗？”
“曾经的空想，在我们敲击键盘下形成一串串脉冲，构成一个个01数字，进而通过进制法转变成计算机指令，最终形成了一个世界，这是需要强大想象力才能完成的事情。”
姜灲露出个吃惊的表情：“原来你还懂这些。”
“你那是对漂亮女人的偏见。”宝儿迅速看穿姜灲想法，并适宜补上一刀。
她望向窗外远方，思绪不知跑到那儿去了，嘴角竟是弯成一个向上勾起的弧度，笑了起来。
从那笑容中流露出的情绪，不难猜测她是在想念自家的榆木脑袋。
“喂喂，别犯花痴了。”姜灲抬手晃了晃，顺道吐个槽。
咳咳——
宝儿轻咳了一声并瞪了姜灲一眼，随后说：“我说这么多废话就是想要告诉你，世上既有心处现实生活的人，也有追逐梦想努力奔跑的人，不要拘泥于现实。”
姜灲坐直了身板，一脸正经道：“梦想也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怎么办。”他又用疑问句说出了陈述句，这种语法问题也不知道是谁交的。
“靠，老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宝儿怒了，抓起摆在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眼前这个男人，阴阳怪气说：“自己朋友被人送进了医院，还没一丝要动手报仇的想法，怂成你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
姜灲被这么说了也不生气，他苦笑着摸摸鼻子平静说：“宝儿你应该还不大吧，没到二十。”他见宝儿点了个头，自己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从你能叫人出来做事，临时住所是栋别墅，甚至说话口气我能猜到，在社会层次上你身份应该不一般，至少背景比我强多了。”
“生活环境不同造成观点不同，你认为朋友遇难了要去帮或复仇，这在你的生活中可能是常态，甚至家人也是这么教育你的。”
说着说着，他微顿半秒，平复了一会心情才说：“我不同，我10岁那年就失去了父母，从小寄宿在叔叔家，哦，我不是在博同情，你也不需要同情我。”
“在这种经历下成长起来的人，总是会带着一种淡淡的冷漠感，我们过早经历了死亡，年幼心灵中埋下了对死亡的认知，因此才会冷漠，但我也没有打算放弃我的朋友。”
“冷漠所带来的不是独善其身，反而让我更珍惜那些混蛋基友，嘿嘿，别一副要干我的表情，我想说的是，正是珍惜他们，所以我才不能胡乱动手。”
“你应该也了解到，国安六科那些人现在正在追查李浅的下落，我这种时候跑出去，无意给了他一个做掉我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莫名想要杀了我。”
“因此，我躲在医院里他暂时没机会动手，但为了自己那个目的肯定也会留下来，这无形中给国安六科那些人增加了能抓住李浅的机会，换句话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说了一大堆姜灲也有些口渴，他端起茶杯喝干，放下后说：“我很可能要失去两个朋友，但为了复仇我更不能意气用事。”说话间他笑了笑：“如果你给我个万人敌的超能力，或许我可以现在冲出去，把李浅连同这个城市一起毁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哈哈。”
身为体面人，这种摆着茶水淡淡说着吓人话题然后付诸一笑的情况是常态，说话又不要钱。
“比如你家榆木脑袋呢？”姜灲淡淡笑着说。
宝儿比出个中指，轻蔑说道：“我不会让我家榆木脑袋出事的，根本不可能发生。”
姜灲摊开手无奈道：“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你拥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但我没有，因此站在我的角度‘怂’。”最后一个字他拉长音，顿了顿继续说：“才是必须又重要的事，一时忍耐换来胜利，很值得。”
宝儿郁闷的用手指把烟送到唇边，轻咬着深吸一口，咬牙切齿从嘴角挤出个字：“靠！”她见烟快灭了便自行按灭在玻璃烟灰缸中，“早知如此，老娘就不和你废话那么多了，我自己动手都比你快。”
“那谈崩了，能放我走吗？”姜灲悠然自得提出要求。
宝儿再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双指夹着在半空挥了挥手，烦躁挠挠头说道：“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你性格麻烦，可没想到麻烦到这种程度，真是够了。”
“我倒是挺喜欢这个性格的。”姜灲不知廉耻夸奖一番自己。
谁知道，宝儿话锋一转说：“今儿把你弄出来，那就没考虑过再放你回去。”她用烟指着姜灲开口道：“咱们把事儿摊开讲，你这混蛋家伙不敢动手，只是怕进一步把事情弄得更糟，但你得看清楚，事情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死者在医院里养着蛆，活人心里憋屈到快发疯，痛苦再大不过如此罢了。”
姜灲赞同的点点头。
“你也这样认为吧。”宝儿如同喝醉了那样坏笑起来，“先把那些混蛋垃圾事儿全扔到下水道里喂老鼠，我给你说个假设听听。”她顿时又笑起来，“唔……你可以选择听或不听，要是不听呢我就真的把你扔到街上，你自己走回医院，怎么样？”
姜灲心中略微有了点猜测可还不确定，于是点头表示自己要听。
“听是吧。”宝儿叼着烟笑起来，白雾从嘴角喷出显得很滑稽，可随后说的事却一点都不滑稽：“我给你一些人马，还给你提供一些足够的人脉和资金，这些东西你可以随便用，我只有一个要求。”
“在半个月之内，把李浅剁成肉泥，能做到吗？”
姜灲听着这荒诞话语不为所动，淡定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待吞下去了才把发抖双手藏在桌子下，表面淡定道：“话不能说太满了，要视情况而定。”
“呵，我就讨厌你这性格。”宝儿朝姜灲脸上吐了口白雾，这行为其实挺侮辱人的，可她做起来完全没有违和感也让人不敢生气，“能干就干，不能干就不能干，哪那么多废话。”
抬起抖动已经消失的手，姜灲轻叹一声为自己那消失的正常生活而默哀，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回答道：“你要是给我个电话亭用来变身，我也敢夸下海口，但现实如此我也没办法。”
“那你敢应下这件事不。”
“敢。”
姜灲双眸流露出一抹灭绝人性的冷漠，沉声直言：“只要你真的能提供给我足够的资源，我会把李浅弄死在下水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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