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甲的骑军冲开敌阵，所过之处戎夏军旌旗倒伏人仰马翻，萧彦勋看清那些奋力朝自己靠过来的骑士是第三和第四旅队的战士之后又惊又喜。
“将军！”一名将领拍马赶来，手中长刀血迹未干。
“禹臣。”萧彦勋笑了出来，“你还敢回来！”
“在雁阳久等将军未归，又从北城楼上看到了兴辅堡的火光，料定你们被追兵咬住困在这里。”李禹臣说道，“好不容易说服了韩向漠再开城门放我们出来，将军，我们走！”
“带人去接应兴辅堡的那批弟兄。”萧彦勋对他下令道。
“将军你受伤了。”李禹臣看到他身上插着的羽箭，担忧地说道：“将军先随前军撤往雁阳吧。”
萧彦勋咬牙折断了自己身上的箭杆，云淡风轻地说道：“敌军现在没有指挥，虽然人数比我还多一些，但击破他们不成问题！”
身边有了可以信任的兵将，方才还觉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的萧彦勋胸中又燃起了万丈豪情，他将手中长枪一举，身边便有越来越多的骑兵聚集过来，迅速地形成了一个锋矢阵。
萧彦勋亲自担任阵形的箭头，带着部下向已经溃乱的戎夏军发起突击，迅速地粉碎了敌军最后一点自发组织的反抗。
戎夏骑军兵将无法相顾，各队都被冲散，此时即便阿济尔恢复清醒也难以指挥的动全军，飞狼两支旅队追逐数里之后见好就收，迅速撤往雁阳。
萧彦勋回到城中时，韩向漠及北城守军将校皆来相迎。飞狼骑军斗志昂扬，虽然将士们多有负伤的，但全军锐气正盛。李禹臣高举着从敌军手里缴获的军旗，入城之后将之倒插于马前，引得一片叫好。
“萧将军。”韩向漠看着血染征衣、连缨盔都丢失的萧彦勋，眼中露出敬佩的目光。
虽然看起来像打了败仗一样狼狈，但他的眼神却桀骜锋利如旧：“今夜莽撞，让韩将军和边军弟兄们担心了。”
韩向漠刚想说些客气话，忽然看到萧彦勋身上插着的箭簇，这才意识到他受伤了：“萧将军和受伤的弟兄们还是尽快去医营救治吧。”
李禹臣下马向韩向漠行礼，扶着萧彦勋前往医营。医官替萧彦勋取出箭头处理伤口期间，他也一直陪护在旁。望着萧彦勋身上今夜新添的数道战伤，李禹臣暗暗叹了口气，也被萧彦勋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的坚忍所折服。
“恕我直言，将军最后不该带大家冲出去的，留在兴辅堡内更安全。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李禹臣等医官给萧彦勋包扎完毕，方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萧彦勋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将在兴辅堡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告诉他，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尹子孝牺牲之前，明明他才努力克服了自己的紧张和恐惧，怀着无畏无悔的心与敌军死战。可是在见到尹子孝为了保护众人率先战死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之后的一切都变得与原先不同了。
如果不是能看到那些指引敌军身上一击可破部位的血线，他大概也不会一时发疯从戍堡内冲出来，甚至还做出了单枪匹马强冲敌阵的鲁莽不智之举。
虽然只差一点就杀了阿济尔，但那番热血上头的冲锋也让他自己陷入了敌阵重围的险境，连累郑中桓等人不得不同样拼命冲出来营救，白白折了不少弟兄。
“是，你说的不错，我太冒失了。”萧彦勋对李禹臣说道，“兴辅堡大门被攻破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之后的战斗不过是想着拼死一个敌人算一个……”
“所以将军才一个人冲进敌阵想杀了敌将……”李禹臣恍然，“确实，以常理来推断，当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救兵了。”
“所以我才问你，你还敢回来。”萧彦勋苦笑。
李禹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笑，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在北城楼看到兴辅堡的火光之后，明明不知敌情如何，还是坚持要前往营救。如果不是萧彦勋杀死了那个领兵的千户又令阿济尔仓皇退避，或者如果戎夏军追兵的人数再多一些，李禹臣带兵营救的行动就会与飞蛾扑火无异。
“用兵有时候本来就无据可依的，不是吗？”李禹臣想了很久，想出这样一句话来回答。
萧彦勋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兵法本来就是先有人想出来再写成书卷传世的，战场上的机会变幻莫测，恐怕并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今夜的行动，从一开始便有赌运气的成分，从最终的结果来看，终究是他们的运气更胜一筹。
只是这份运气能持续到雁阳之战尘埃落定吗？萧彦勋起身走出屋子仰望夜空，心想从明天开始雁阳就要面对真正的守城战了。戎夏军优势兵力四面合围紧攻，他部下的飞狼骑军再也没有出击的空间余地，恐怕最终还是不得不当成步军填补城防空缺来用。
……
辽东南方数百里之外，宸粼北上的大军在夜幕中急速行军，绝大部分的兵将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只是听说戎夏入寇辽东目前雁阳战事吃紧。
各路调集的人马中有一支骑军格外显眼，开拔在最前的是清一色的黑甲重骑，领头的孟长戈扛着大戟威武不凡。
为防戎夏人围住雁阳之后可能做出的轻军南下举动，第六旅队在北进开拔途中也换上了作战时的铁甲，只不过为了保持一定的机动速度并未人马具装，战马的铁甲依旧拆散放在大车中运输。
飞狼骑军剩下的四个旅队如今已经全部编入苏瑾阳统领的北上大军之中，其中第二第五第六三支旅队集中在一路行军，韩冷颜的第一旅队斥候则被调去接受苏瑾阳中军的直接指挥，已经先行分批进入辽东刺探敌军军情。
除此之外，飞狼骑军参谋苏瑾星也被一道突然的圣旨提拔为苏瑾阳麾下的中领军，负责平衡、监督此战参与的诸路军马。
此战所用军将的所有任命包括苏瑾阳在内都绕过了兵部，有皇帝直接下达军中。本来按照兵部尚书李珩的意思，以苏瑾阳的身份和资历是不足以担任此战的主帅的，像苏瑾星这样出身一支偏师的小参将更是不可能出任大军的中领军。兵部的那些老人们争了半天争不出一个可以让所有人满意的主帅，回过神来时苏瑾阳却已经带着圣旨领兵北上了。
邵风扬则是在次日的庭议上，用“非常时刻，用人不拘一格”赌上了群臣的嘴巴。
所有人的眼睛都朝雁阳望去，期待着这场大战的结果。有的人希望赢，有的人则希望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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