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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泗水途中萧彦勋问过叶氏兄妹，得知沈乘云遗体已经安然运回朔方交由当地官员举办国葬，又听闻朔方城如今正在重建百废待兴，不由在心中一番唏嘘感慨。
戎夏上次南犯已是数月之前，给朔方造成的损伤至今犹未恢复，为祸之深可见一斑。
“将军，这次回去我和哥哥曾想去祭拜战死的同袍，但苦苦寻觅了一番却只找到一块合葬的坟地，战死的将士和罹难的百姓都埋葬在那里。”叶雁翎悲哀地说道，“官府在那里竖了一块碑，但很多人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萧彦勋同样也感到悲戚，但他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朔方陷落时几乎没有留下活口，活人都被戎夏军掳去北方了，城中官署也遭到戎夏人放火烧毁，包括边军士兵的名册也由此散轶。
“那些人真可怜啊。”叶雁翎叹了口气，“只要一想起他们，我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为什么？”萧彦勋没有深想她说这番话的缘由。
“因为我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那个。”叶雁翎暗暗握紧了拳头，“朔方，不退营，如今就剩下我和哥哥了。老天爷没有让我们死在那时候一定有他的安排，我们活下来就是要找戎夏人报仇的。”
萧彦勋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类似于要报仇这样的话了，虽然距离那场败仗已经有数个月，但她心中对戎夏的恨意丝毫未减。
“也许老天爷没有那么多的安排。”他悠悠说道，“你们兄妹只是运气好。”
叶雁翎歪了歪脑袋朝他看去：“将军难道觉得我的想法不对吗？”
“我不知道。”萧彦勋苦笑一声，“我只盼望……战争可以尽快结束。”
“结束的意思是……”
“边境得到和平，士兵和百姓不用再因为戎夏铁骑而提心吊胆。”
叶雁翎想了想说：“那就是要彻底消灭戎夏人。”
也许并不是这样的……萧彦勋心中这般想道，却没有对她明说。以宸粼目前的军力来看，指望通过一场北征就彻底消灭戎夏是不现实的。即便再给皇帝两年时间准备，可用于北征的军队也不会超过二十万，这个数字大概只能堪堪超过戎夏王庭、左部和右部三支主力的总和。
如果这一次的雁阳之战能够顺利达成苏瑾阳的预想，重创戎夏左部，那么将来的北征他们才能占到优势。然而即便如此，戎夏境内广袤的草原、沙漠、森林和高山也是征伐的阻碍。不像在宸粼境内作战，可以逐一占据城池据点步步为营，对戎夏开战意味着军队需要同时承受艰难的异域索敌和漫长的补给线带来的压力。
所以萧彦勋并不敢确定北征可以彻底消灭戎夏人，以他个人的意愿而言，他更希望北征能够达到的目的是展现出足以威慑戎夏人的武力以阻止对方连年肆无忌惮的进犯。
两国恩怨由来已久，绝不是一场战争就能够终结的。和平，也不是以一方消灭另一方面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获取的。
究竟要如何才能迎来和平，萧彦勋心中也没有答案。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只限于为皇帝统领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军，至于战场之外的事情，还是交给朝中那些有见识的大人物去思考吧。
“将军，前面就是泗水了。”在前探路的叶望舒这时回来向萧彦勋报告。
其实从京畿前往泗水的路萧彦勋很熟悉，即便叶望舒此时不来报告他也知道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过他仍是对叶望舒点了点头并感激一笑。
“这就是将军的老家吗？将军是从这里出来的？”叶雁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
“泗水萧家是和叶氏齐名的军武家族。”叶望舒对妹妹说道，“虽然不像叶氏那样枝繁叶茂人丁兴旺，但是据说名将辈出。”
“真厉害。”叶雁翎朝萧彦勋望去，眼中充满了崇拜之情：“将军以后一定也是青史留名的名将！”
萧彦勋笑了笑，对他们说道：“要是能赶走戎夏人，大家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不止是我，你们，还有军中的袍泽弟兄。”
叶氏兄妹彼此相顾而笑，都觉得萧彦勋所说的这个理想一定能实现。
……
临阳关，飞狼骑军屯兵所内校场。
满头大汗的瘦弱少年站在草人标靶前大口喘着粗气，他感到自己双臂酸软，几乎抓不住手中的木枪。
“已经不行了么？”一旁抱着双臂督促训练的苏瑾星啧啧两声，“七十九下，离刺满一百枪还剩二十一。陈野辰，现在松开手，你就可以回帝都去了。”
陈野辰紧咬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倔强的声音：“我……不回去！”
“打仗需要有气势，但光有气势是没用的。”苏瑾星轻笑，“你这还是在平地上使枪，刺个草人就累成这样，可我们上了战场是要骑马的，敌人也不会光着膀子来给你刺。力气不够，别说杀敌了，破甲都难。”
陈野辰没有吭声，奋力抬起手臂将枪头平举到与草人胸膛平齐的一线，大喝一声推臂刺出。
“八十……”他的声音听起来焦渴无比，像是在荒漠中徒步行走数日未得水源的旅人。
苏瑾星从旁劈手夺下了陈野辰手中的枪杆，将木枪从草人身体中拔出，对一旁垂下双臂的昔日同窗道：“刺出再收回才算八十，枪不能留在敌人的身体里，因为你还要面对下一个敌人！”
“是……”
“握枪不要握太前，把枪杆的长度留给敌人，有时候往往一寸的长度就能定生死。在一次冲锋中，你先刺中敌人，就能活下来。”苏瑾星亲自给他演示握枪的姿势。
“可是……握在后端会更耗力气。”陈野辰喃喃说道。
“力气和命哪个重要，你自己掂量吧。”苏瑾星说完侧身一枪刺出，枪锋刺碎了扎着草人的十字木架，稻草散落一地。
陈野辰睁大了眼睛，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真正上了战场，人借马力，刺枪的力量比我现在只强不弱。但你若未经训练，手腕是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的，所以切勿懈怠。”苏瑾星将木枪交还给陈野辰。
“苏瑾星……”
“那天晚上带队抄你家的人是我。”苏瑾星直视他的双眼说道，“你要恨便恨我吧，与将军无关。”
说完这一句，他便转身离去，将还在发愣的陈野辰丢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