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崔恩石，萧彦勋自己也发现了异样。
最后那两个刺客出刀时杀心毕露，刀势凶猛异常，以他从军多年的经验，没能躲开的下场即使不是身首异处也是重伤难救。然而肩上和腰侧的伤口都很浅，远不能和他最初腹部中的那一刀相比。
另外……自己刚刚好像把那两个人的腕骨给捏碎了？
萧彦勋眼神一阵恍惚，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孟长戈或者叶雁翎身上他多半不会意外，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以力量见长的。往日军中比试身手，他在马上和孟长戈斗枪胜负在六四、五五之数，赢的时候几乎都是胜巧不胜力，靠着萧家代代相传的金枪术技压孟长戈一筹。
战场上捏碎敌人骨头的事，恐怕孟长戈也没做过多少吧……
更何况，死在眼前的两个戎夏人都是健壮的汉子，又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
“到底……怎么回事？”萧彦勋喃喃自语。
出云军中的医官不久便赶来了，萧彦勋拿开压在腹部那块已经被鲜血浸红的布让医官处理伤口，望见崔恩石和医官脸上都露出讶异之色，接着便听到他们俩用出云话交谈了几句。
“萧将军莫非神人？”崔恩石难以置信地问道，“将军的伤方才还血流不止，如今竟然已经自愈大半……”
萧彦勋腹部的那处刀伤已经基本止血了，伤口看起来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可怕，似乎缩小了一半。
被喊来救人的医官从未见过这种怪事，蹲在萧彦勋身旁心怀敬畏地为其上药包扎，同时安抚崔恩石道：“这位将军的伤应该无甚大碍，崔都督可以放心。”
“他说什么？”萧彦勋询问。
崔恩石神色怪异地答道：“他说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
“是么……”萧彦勋试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伤口虽然隐隐作痛，但那点痛苦还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的。
原本那件轻甲已经破损了，他索性就只穿布衣戎服，披上红色披风，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崔恩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爬上马背，回过神来后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萧将军，你还能骑马吗？”
“传令出征吧，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萧彦勋在马背上回望，他的脸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却无比坚毅。
崔恩石上马跟上萧彦勋，压着声音询问：“你还能撑住吗？要是不行，不如再从长计议吧。要是交战关头你倒下了，对军队的士气是莫大的打击。”
内心的紧张不安已经让崔恩石忘记了这里除了自己和萧彦勋没人听得懂宸粼话，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压低声音。
“李敏植豁出名誉和性命争取来的战机，我怎么可能放过。”萧彦勋狠狠咬牙。
至于自己身上的异样情况，他虽然有些在意，但这时候也没工夫去搞清楚了，战机稍纵即逝，必须得在李敏植计划好的时间内把这里的军队带到舞云山古道适合伏击的地段。
咸兴府东西两大营的军队浩浩荡荡地离开城池向西开拔，因李敏植已经事先将计策授予崔恩石，所以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出云军队预计在抵达古道东入口之后分兵三路，左路和右路翻山越岭前往埋伏地点，中路则沿着古道向西搜索戎夏人的踪迹。
但很快便有一个计划外的变数出现。
当天下午，行至古道东入口的萧彦勋遇到了苏瑾星派来传递消息的侦骑。
苏瑾星称自己和韩冷颜在勘察古道西段时与小股戎夏游骑不期而遇，对方的战力相当强悍，从一个百人队至少配备两名射雕手来看应当是左贤王东部骑军中最为精锐的“鹰军”。第一旅队同样是一个百人队，在遭遇战中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在撤离时甚至还被对方的射雕手以张弓追击杀伤数人，对古道西段的勘察被迫中断。
不过苏瑾星在信中称这一次交锋并非全无收获，他通过观察戎夏这支游骑的动向，发现脱离接触之后对方并未北撤而是转道东南。
“戎夏人的目标可能已经改变了。”苏瑾星没有武断地在信中说戎夏军一定会南犯，但至少对方应该不打算大举穿越古道了。
萧彦勋读完情报，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理由：李敏植原计划是以咸兴府叛乱为诱饵行请君入瓮之计，但因为他的突然到来以及飞狼骑军的参战使李敏植对计划做出了相应的更改。
孤身出逃的李敏植现在或许已经和戎夏人在一起了。意识到这一点，萧彦勋忽然就发现古道的伏击作战也许已经过时了，戎夏人与李敏植接上头之后便没有理由继续东进。
“将军，还有一件事。”那名第一旅队的侦骑忽然发出了声音，“卑职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将军和四旅的将士，李将军委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萧彦勋意外地动了动眉毛，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短刀，刀柄末端缺了一段，露出中空的部分，里头似乎塞着一根布条。
萧彦勋把布条抽出来端详，发现上面写的是出云文字，于是向崔恩石请教。
“请赴银锁关决战。”崔恩石念完之后，露出不解的目光：“这是哪来的？什么意思啊？银锁关不是在平安道的南边吗？”
“计划有变。”萧彦勋果断地做了决定，“崔都督，传令三军，不必再在东入口分成三路，迅速穿过古道进入平安道，然后转道向南。”
“向南？”崔恩石完全迷糊了，放弃在古道进行伏击的计划等于拜拜浪费地利和先机，又要全军转道向南……
“战场从古道转移了，戎夏人很可能会直扑银锁关威胁开京府。”
“情报可靠吗？”崔恩石神情凝重。
萧彦勋发现崔恩石似乎在为难，他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解释了为何临时改变计划，但崔恩石的神情依旧十分古怪。
“崔都督有不同的看法吗？”
“不，不是。”崔恩石移开了目光，“只是你不知道，出云国有惯例，除非王命下达，否则各道的军队不得擅离防区。如果在古道作战，至少还在咸镜道范围之内，但越过古道向银锁关行军，等若我们咸镜道的军队违例进入了平安道平安都护府的防区。”
在萧彦勋的注视下，他缓缓吐出一句：“如果没能建功，事后一定会被开京府追责的……”
“事急从权，真有万一我来承担。”一句话将这件事了结，萧彦勋随后又给苏瑾星写了简单的回信交给第一旅队的侦骑快马带回。
与崔恩石一同驻马于古道东入口督促行军，萧彦勋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腹部的伤，传入脑海的疼痛感让他头脑更清醒了一些。虽然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从戎夏刺客的突袭下生还，但对现在这个结果，他由衷地感到庆幸。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佑着宸粼，心中怀着如此信念，萧彦勋遥遥对着西面伸出张开五指的右手虚空一握。
李敏植，我不会辜负你的心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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