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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战事依旧。
萧彦勋晨起离开屯所，脑海中还在想着昨夜梦中所闻的满城金鼓和所见的铁骑刀枪。他在前往北城楼的路上见到了一队行色匆匆的边军士兵，领头带队的正是韩向漠身边的那位校尉何翼成。
“萧将军！你可见到韩将军？”何翼成见到萧彦勋，凝重的神色稍稍一缓，但眼底仍郁积着忧愁。
“何校尉，出什么事了吗？”
“戎夏军于佛晓之前偷袭定边堡，数千人涌入堡内，虽然此时定边堡仍在死战，但离陷落应当不远了……”何翼成悲愤地说道，“原先围攻兴辅堡的那支万人队也被调往定边堡助战，兴辅堡虽暂时无碍，但守将尤骏方才向北城楼请示是否增援定边堡……”
萧彦勋皱了皱眉说道：“兴辅堡守了三日，还能剩下多少士卒？增援定边堡根本不可能。此事不用问韩将军也知道答案。”
“那或许可以趁此机会让兴辅堡的弟兄们撤回雁阳。”何翼成说道，“戎夏军调走了围攻兴辅堡的万人队，趁定边堡还在死战，现在从兴辅堡撤军还来得及！两堡互为犄角，定边一失，兴辅也不能长久，尤骏他们继续留在兴辅堡也无济于事，不如撤回来保存力量。”
萧彦勋反问道：“两堡的大门不是早已自行封堵上了吗？仓促之间兴辅堡的弟兄们如何撤出来？”
“这……”何翼成一时语塞，只是心有不甘，喃喃道：“或许可以从城上放绳索下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萧彦勋和何翼成的交谈，两人同时循声回首，只见披甲戎装却未戴缨盔的韩向漠策马单骑奔来。
“何翼成！”韩向漠在近处勒马停住，“去北城楼传令，答复兴辅堡尤骏，守至最后一人！”
何翼成怔了一下，高声答令，转身往城楼奔去。
“韩将军，你从南门过来？”萧彦勋问道。
韩向漠点了点头。
“南门外可有发现敌军？”萧彦勋心中一惊。
“远处烟尘大起，恐怕有敌骑驰骋。”韩向漠答复道，“如果不出所料，今日敌军便要开始彻底围城。”
韩向漠随后赶去北城楼，萧彦勋则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定边堡陷落在即，敌人接下来还有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用来拿下孤立的兴辅堡，之后便是四面合围。先前敌军放空南门，多半是希望韩向漠会在强大的军势压力下主动弃城逃跑，然而三日交战下来南门反倒成了飞狼骑军出城活动的安全通道，让戎夏人吃了两次亏。如今这条出击的通道即将关闭，萧彦勋的计划却还未顺利实现，这让他心中感到无比焦虑。
定边堡的厮杀声一直持续到将近正午才渐渐消停，宸粼军旗燃烧着坠落，戎夏军的身影在城头闪动。韩向漠望着那些被敌军从高处随意抛下的守军将士的尸体瞪红了双眼，一旁的边军诸将皆面色悲愤。
“向将军和关将军已经奋战殉国，我与诸位当以他们二人为榜样。”韩向漠紧握着双拳说道。
“我等愿死守雁阳，寸土不让！”众将齐声答应，个个慷慨激昂怒发冲冠。
最后来到城上的萧彦勋正见到韩向漠和边军诸将宣誓的这一幕，他本该深受鼓舞，奈何心中却始终忘不掉离开帝都之前邵风扬与自己交代的那番话。
死守雁阳，寸土不让。萧彦勋也希望如此，然而等苏瑾阳的大军全部部署完毕之后，雁阳就该尽快陷落让戎夏军进城才好，如此才能作为左贤王和他的东部骑军的坟墓。
只是随着在雁阳与韩向漠等人并肩战斗的越多，他心中便越来越矛盾。
为了取得最大的胜利而付出一定的牺牲，这在兵家理论上本无可厚非。萧彦勋自己在指挥作战时也从来不会排斥使用饵兵引诱敌军进入埋伏这样的战法，被选中作为饵兵的将士们也从不会消极悲观。至少在飞狼骑军这支他亲手带出来的军队中，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而舍生忘死。
但和如今雁阳的情况有一点不同的是，萧彦勋从来不会欺骗自己的部下。如果需要有人冒着危险去诱敌深入，他会明确地将其中的风险和困难告诉执行任务的部下，飞狼兵将之间的互信便是在他这样的领兵方式中建立起来的。
这样的坦诚虽然能够很快取得将士们的信任，可同样也不利于保密，越大的军事行动在保密上的难度越高。苏瑾阳选择对韩向漠和雁阳边军完全隐瞒自己的作战计划，也是考虑到这场战役规模庞大，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现在韩向漠和边军诸将同仇敌忾，每个人都怀着与雁阳共存亡的必死之志，等到他们得知雁阳从一开始就被放弃的事实的那一刻，他们心中又是何种感受？
萧彦勋心情沉重地像是压着千钧巨石，他只能遥望着在定边堡上耀武扬威的敌军，通过激起自己心中的仇恨来转移情绪。
戎夏人拿下定边堡后，几乎毫无停歇地立刻对兴辅堡发起攻击，同时还派出了近万人的兵力佯攻雁阳北门，彻底断绝兴辅堡得到雁阳守军救援的可能。
韩向漠冒着被流矢击中的危险坚持坐镇北城楼，守城的边军将士将这几日观战兴辅堡和定边堡所积攒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了来犯的敌军身上，北城的四门巨炮开战四日来第一次发出了震耳欲聋怒吼。
攻打雁阳北城的戎夏军完全低估了宸粼边军的反击，第一阵冲锋便在箭雨和炮火中损失了上千人。北城楼的火炮声传至兴辅堡，守军士气大振，悍不畏死的士兵们顽强地击退了戎夏军携新破定边堡之势发起的第一波猛攻。
远处的戎夏军大营内，正在饮酒的左贤王阿寮蚩被雁阳城头的炮声惊得手臂一震，杯中酒液洒了一身。
“那是什么声音？”他向左右惊问。
“回禀左贤王，是宸粼人使用的火器。”曾经攻打过辽东并在苏瑾阳手下吃过败仗的白河王不安地说道，“宸粼人造火器军用由来已久，不过听说火器极难掌控，易出事故伤及自身，故而在彼军中推广很慢。苏瑾阳胆大非凡，力排众议早早在边军中尝试火器运用。”
另一位夜澜王附和道：“而且据我所知，如今雁阳城中那位韩向漠便是使用火器的行家，此人来到边军之前，被宸粼老皇帝赏识，在帝都担任专用火器作战的神机营的统领。”
左贤王不悦地责问道：“这些事两位之前为何不说？”
白河王和夜澜王面面相觑，皆无言以对。
“传本王令，让攻打雁阳北门的军队先撤回来！”左贤王果断下令道，“白河王夜澜王，你们二位接下来详细说说宸粼的火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