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左相的府邸！”
左相府的管事陈恩被两名健壮的斥候架住胳膊从门前拖开，后头的士兵随即上前将半掩着的门一脚踹开，两队人左手火把右手钢刀鱼贯而入。
“兵变，你们这是造反作乱！”被牢牢按住跪在马前的陈恩高嚷着抬起头，忽然愣住了，目光与马背上的年轻人相接。
借着火把的亮光，他认出了马背上的年轻军官，难以置信地说道：“苏……苏公子。”
苏瑾星微微点头：“飞狼骑军参谋苏瑾星，奉皇帝之命辅佐监察令邵风扬。监察令命我等前来捉拿左相陈枢预，因左相涉嫌通敌勾结戎夏，我不得不将相府上下所有人一并带走。”
“这不可能！”陈恩喊冤道，“相爷是宸粼堂堂一品大员，奉先帝遗命辅君佐政，怎么可能会通敌勾结戎夏？”
“调查之事，由监察令邵大人负责，我等只奉命行事。”
“邵风扬是在陷害左相！”
苏瑾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陈恩。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如果邵风扬是在借此次剿杀戎夏谍子的机会替皇帝铲除异己，那么作为支持北征的军人他们也只能扮演屠刀的角色。
萧彦勋不愿亲自前来的理由，苏瑾星心里是清楚的。那个人的心还没有完全冰冷，即便他可以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杀敌，但遇到这种场面就会显露出优柔寡断的一面来。
不出片刻，左相府内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被士兵们捉出来，李禹臣望着一长串的队伍紧张得心跳加速。他没法不回忆起在开京府见到的那一幕幕血腥肃清的场面——尽管那时候飞狼骑军才刚刚在城外歼灭了一千名戎夏骑兵，可他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在亲眼见到官府在闹市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杀人还是会感到心悸。与凌迟、车裂、腰斩等比起来，斩首已经是相当仁慈的死法了。
被从府中赶出来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他们带来的士兵本身，左相府上下共百余口，此时都挤在大门前那片被骑兵们围起来的空地上。有的人惶恐，有的人愤怒，有的人倨傲不屑，有的人木然无神。
“两位将军，不知我父犯了何罪？”一个眉目清朗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来到苏瑾星和李禹臣二人马前。
苏瑾星认得他，左相陈枢预的小儿子陈野辰，曾经在文学馆他们做过一年同窗。
陈野辰显然也认出了苏瑾星，面露诧异之色，喃喃道：“苏……苏……苏瑾星。”
“是我。”苏瑾星应了一声，“左相犯了什么罪我们也无权定论，还要等监察令邵大人断明之后才能知晓。”
“邵风扬定是污蔑我父亲与戎夏细作勾结！他不过是仗着皇帝给他撑腰，想要趁机打击异己！苏瑾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
苏瑾星的马鞭悬在了陈野辰面前，这个动作中不言而喻的威胁之意硬生生阻断了后者未说完的话。
“我只明白，令行禁止。”苏瑾星倾下身子，压着声音对这位旧日同窗说道：“注意你的言辞，不要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
陈野辰咬牙切齿：“现在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大吗？监察令是什么人？被他捕讯的人有几个能活下来的……他……他……”
他的声音到后来已经出现了哭腔，双腿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取代了愤怒出现在他的眼瞳中。
苏瑾星心中对这位旧日同窗感到些许同情，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将这份感情压了下去。萧彦勋派自己来执行这个任务，便是相信自己能够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绝对冷静，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和期望。
“辰儿，你也是个男子汉，和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后方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陈野辰肩膀一震，回头望去，看到父亲被两个士兵从府中带出来，随即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被重新合上。
一名小校快步来到苏瑾星马前：“苏参谋，已经核验完毕，府中一百十七口人全部集中在此听后发落。”
“即刻移送右御史院监察令所属诏狱。”
“是。”
这样就结束了，苏瑾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苏公子。”左相陈枢预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负责押送的士兵迟疑了一下，用目光征询苏瑾星的意见。
苏瑾星并不觉得意外，抬手示意士兵暂且放开陈枢预，让他走到自己马前。
“左相有何赐教？”
“苏公子，不，或许该称你为苏将军更合适？”陈枢预自嘲一笑，“今天早朝，皇帝已经下旨封赏萧彦勋部的所有人，苏公子已经是宸粼最年轻的下将军了吧。”
“左相想说什么？”苏瑾星微微皱眉。
“皇帝想要做什么，我又岂不明白？自临政以来便重用你们这样的军人，其意不言自明。”陈枢预长叹一声，“苏将军，令兄苏瑾阳与你都是足以建功立业万里封侯的人，只是这条路不会太顺利，当心得意失蹄。”
“左相的忠告，我收下了。”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并不认可我的话。”陈枢预抿嘴苦笑，“成王败寇，恐怕现在你眼中的我，和战场上那些败在你们手下的戎夏兵将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你们不会垂怜他们一样，现在你也不会把我的话当回事。但是苏瑾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皇帝只是政见不同，我对宸粼的赤诚之心没有任何人可以污蔑。也许现在就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和对话，你准备好了吗？”
苏瑾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抬起手准备下令让士兵将陈枢预带走，但在开口的前一刹那又犹豫了。
“左相，从我投笔从戎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心把自己的命献给皇帝和他的大志。任何阻挠皇帝的人，都是敌人。”苏瑾星望着陈枢预炯炯如炬的双眼说道。
“这么说你已经有为北征而死的觉悟了，好，那我也可以省一番口舌。”陈枢预仿佛明白了一切一般点头。
“带走。”苏瑾星别开脸下令。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军中同僚们的身影，苏瑾星心想为北征而死的觉悟，他们这群追随萧彦勋的人早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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