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为了报复昨夜宸粼军的夜袭，第二日戎夏军的攻势比头一日更为猛烈。不止是北门外的兴辅定边二堡遭到了围攻，雁阳的东门和西门也同时受到了攻击。
东西两门外的护城河被戎夏军用沙石填平，随后死士们单手将盾牌顶在头上，推着冲车反复撞击雁阳城的东西大门。韩向漠带着亲随在城东城西两头来回跑，一面督促守军加固城门，一面统计两边的伤亡战损做轮换安排。
萧彦勋则是留在北城城楼上遥遥观望兴辅堡和定边堡的战况，两堡已然被数以万计的戎夏军团团围住，尽管在昨夜的袭击中损失掉了绝大多数的投石器，但戎夏人的攻城决心似乎并未受到动摇。望着那些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攀附在云梯上向城头爬的敌军士兵，以及拉弓射箭搬运木石直到气喘虚脱的守军士兵，萧彦勋生平第一次亲身领略到了攻城作战的惨烈。
这样的战斗对攻守双方而言都是巨大的勇气考验，任何一方都不敢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暴露出自己心中的胆怯，只有维持全军上下视死如归的勇气才能将这样残酷的战争进行下去。
城上城下羽箭交射不断，兴辅堡和定边堡的弩炮仍在间断性地发射，戎夏人在两堡之下的尸体渐渐堆积得越来越多，但负责攻城的万户仍咬牙死命部下继续冲锋。
这两名负责攻击戍堡的戎夏万户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毕竟昨晚阵地遭袭，他们两人在左贤王面前已是戴罪之人，如果不能以攻克两堡的战功赎罪，恐怕都没有命活着踏入雁阳城。
攻打兴辅堡和定边堡的两支戎夏万人队都分成了四个批次轮换进攻，每一次进攻的兵力都压过堡内守军，并且每一轮进攻持续的时间都不长。如此一来城上的守军必须不间断地应付攻城得不到丝毫喘息的机会，但戎夏军却能够四队轮换养精蓄锐，保持每一次攻击的势头都烈度十足。
萧彦勋在雁阳北城上看着两堡的战况，心中为两堡友军捏了把汗。之前他还和李禹臣讨论，觉得两座戍堡能够坚持超过三日，但此时从戎夏军攻击的猛烈程度来看，今日日落之前任何一堡陷落都不会显得意外。
韩向漠从今日早晨起便没有出现在北城楼上过，仿佛他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两座戍堡的守军，北城楼上的边军则陆陆续续被抽调走一部分分别增援遭受攻击的东门和西门，余下的人则和萧彦勋一样紧张地远望着前方两堡的战斗。
“将军，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李禹臣忧愁地问道。
“敌众我寡，出城增援兴辅堡和定边堡是不可能的。”萧彦勋无奈地说道，“这两座戍堡本来就是雁阳主城的屏障，势必会率先遭到敌军的围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换做我是现在守在那两座戍堡内的人，不知道心中会有多么绝望。”李禹臣小声说道，“从咱们这里望过去，戎夏人就像集体出洞的蚂蚁一样，一脚下去也许能踩死几百个，可是在那两座堡中，每一次杀敌都得赌上自己的性命。”
萧彦勋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困守死地，孤立无援，面对潮水般杀不尽打不完的敌军，任何人都会感到绝望。毕竟那两座戍堡内只有三千人，分别面对的是一支装备精良且善战的戎夏军万人队的围攻。戎夏人也并不像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仅仅长于骑兵野战，从昨日使用的投石器和今日攻城的强度来看，显然敌人也对攻城战有所钻研。
狼子野心……萧彦勋暗暗咬牙，从过去分裂的游牧部落到如今统一的草原戎夏帝国，宸粼的北方强敌正在一步步磨砺自己的爪牙，看起来在单于和戎夏诸王们的心中也藏着入主中原的愿望。
“将军，戎夏人退了！”李禹臣忽然兴奋地喊了出来。
萧彦勋也看到了，围攻兴辅堡和定边堡的戎夏军几乎同时停止了攻势，整齐有序地撤回了北面的营地，留下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的战场。
“才攻了半日就退了……”萧彦勋觉得敌军此举有些不寻常，但是一时也想不出理由。
“攻打东门和西门的敌军也退了。”韩向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此时正带着亲随们走上城楼。
北城楼的诸将一同向其行礼：“韩将军。”
“敌人攻势正猛，仓促之间忽然退去，不是有所阴谋便是他们后方出了什么事。”韩向漠来到城上，对萧彦勋问道：“萧将军你怎么看？”
“暂时还没有头绪。”萧彦勋坦白地说道，“不过敌军撤退，正好给前方两堡苦战的将士喘息之机，也不是什么坏事。”
韩向漠没有说话，似乎对此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韩将军，不知可有什么给予两堡将士支援的方法？”萧彦勋问道。
“你是想说趁敌军退去，为兴辅堡和定边堡提供增援吗？”韩向漠摇了摇头，“两堡的大门自守军进驻起便彻底封死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以示死守之志。除非等到打退敌人，才会考虑重新打通出口。”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吊篮之类的……”
“你想往里面送人呢？还是想送物资？”韩向漠反问，“两堡之内的物资足够守军使用，不必再送了，现在那里缺的是兵员。但兵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送进去的，何况雁阳本身也很吃紧。”
萧彦勋叹了口气，打消了心中增援两堡的念头。
他其实也知道，在苏瑾阳的计划里，兴辅堡和定边堡本身就是要被牺牲掉的，它们只是雁阳的前哨，甚至雁阳本身也是要被牺牲掉的。韩向漠以为这是一场包围雁阳的悲壮死战，但其实这是一场诱敌歼敌的反击，雁阳和他们如今在雁阳的所有人都是诱饵。
戎夏人如苏瑾阳所希望的那样来了，只是似乎在他们吃掉这口香饵之前，还得磕掉几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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