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城南部屯兵所，宸粼军队和出云军队隔着中间的驰道对峙，气氛紧张到没有人敢大口喘气。
孟长戈和出云平安都护府都督金禾焕面对面盯着彼此，两人的目光都杀气腾腾。
负责为双方传译的官员心惊胆战地立在一旁，他的手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就抖个不停。
论军阶孟长戈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旅队统领，放在出云也就是个都尉千人长，可金禾焕是实打实的平安道都督，就算是萧彦勋的级别也没他高。但在传译官眼中，眼前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孟长戈军阶虽低却是宸粼上邦来的“天军”将领，何况看两军阵势真的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那一千名人马皆披黑色铁甲的骑兵只是静静地列队在驰道另一边，散发出的杀气就能在无形中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传译官看了一眼天色，黎明都快要到来了，难道这两位想就这么彼此一直瞪下去？
今晚发生的事让金禾焕觉得自己颜面扫地，自己是出云最有实权的两个都督之一，竟然被一个千人长给从床榻上拖出来，当时附近还有不少士兵都看到了，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带兵？
但暴怒归暴怒，能做到平安道都督，金禾焕说到底也不是什么蠢货。虽然他心中不理解王上为何轻信宸粼人以至于如此急迫地与戎夏人撕破脸皮，但身为军人身负守土之责，他也清楚眼下保住息城需要两军精诚合作，倘若对方能稍微给一个台阶的话……
不，还是算了，望着孟长戈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金禾焕果断在脑海中打消了抱有的幻想。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下两军对峙的情况，总之由己方主动撤兵是不可能的，这是他作为息城出云军队最高指挥官的尊严底线，剩下的就看宸粼人怎么想了。
赫连牧武从后方走过来，径直抵达孟长戈身边，告诉他第五旅队已经整装待发。
孟长戈终于把视线从金禾焕那张似乎因为过度纵欲而有些虚浮的脸上转开，他看向自己的同僚赫连牧武，颜色却并没有缓和几分。
“你打算做什么？”孟长戈冷厉地问道。
“拂晓将至，这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赫连牧武没有直说他的意图，但对于两个久在军中的人来说，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要去踏戎夏人的营地？”
“否则我还能干什么？第五旅队全军战备总不能是为了给你撑场子吧？别闹了，大敌当前。”赫连牧武说着瞥了一眼金禾焕和他身后的出云军旅，用眼神劝说孟长戈当以大局为重主动化解矛盾。
孟长戈压着嗓子低吼道：“你想用一千轻骑去冲击不下五千人的营地？你到底是没把坚守息城勿擅轻出的命令当回事，还是装傻充愣明着裹挟老子和你一起上？”
“我绝无此意。”
“那你就是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回事！”
“孟统领，丢了一个人的是你第六旅队，为了找这个人不惜和出云军队闹到隔街对峙的也是你第六旅队，你那么在乎那个士兵，为什么没考虑过她可能早就去了戎夏人那边？”赫连牧武不打算继续和孟长戈打哑谜了，“那个叶雁翎原来是边军的士兵，沈帅的旧部，她昨晚听到我们谈论箭书的内容，难道心里不会有什么冲动的念想吗？”
“那么你呢？”孟长戈反问，“赫连牧武，我也知道你是沈乘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你他妈现在到底是想找我第六旅队丢掉的人还是想报当年沈乘云救你命的恩？”
“你说的两件事不能当成一件事来看吗？”
“当然不能！”
“为什么不能！”
“你听着，飞狼不是你用来逞一时威风义气的工具，那是萧彦勋和我们所有人卧薪尝胆两年之久的心血，每一个士兵的命都比你心中那狗屁不通的大义重要！”
“那叶雁翎怎么办？”
“我自会向萧彦勋解释。我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人拿第六旅队冒险！”孟长戈用绝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说道，“没有情报，没有计策，没有后援，你今天休想带一兵一卒出城。”
赫连牧武默默地与孟长戈对视了很久，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赫连牧武！”
见赫连牧武头也不回地离去，孟长戈气急败坏，对最近的的一队第六旅队士兵喊道：“给老子把赫连牧武绑了！”
那一队士兵愣了一下，还未有所动作，便听到赫连牧武冷哼一声。
“我看谁敢。”他目光从第六旅队士兵们身上扫过，日常随和懒散的眼神在此刻变得锋利如刀，震住了本就对这道命令犹豫不决的士兵们。
片刻之后，依旧无人敢动，赫连牧武点点头，走到自己的战马左侧翻身上马，提起了挂在得胜钩上的单钩长枪，策马返回第五旅队阵前。
孟长戈脸色阴沉地回头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金禾焕，随后不再搭理他，同样上马提戟，招呼手下道：“后队改前队，跟在五旅后面出城！”
“统领，我们也要出城吗？”孟长戈的副将打马靠近，犹疑地询问道。
“妈的赫连牧武那金毛混账，还真有种啊。”孟长戈在马上啐了一口唾沫，对副将沉声道：“跟着看看情况吧。”
“可是卑职认为，敌营坚固，恐怕难以急攻。”
“是啊，可有些人，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孟长戈望着前方晃动的旌旗，语气有些无奈。
“若是以我部为前锋，破营希望比赫连统领更大。”
“但到时候该怎么出来呢？”
孟长戈反问了一句，那副将便不出声了。
第六旅队强在铁甲重骑冠绝天下的防护和冲击能力，攻破敌营确实不难，但敌情不明，谁能保证冲进去之后还能再冲出来？贸然闯营，一旦被团团围住陷入缠斗，第六旅队的优势难以发挥，最后越只会落得被分隔蚕食殆尽的下场。
“既然如此……统领为何还要我们跟着出城？”眼见前队已经开动，那副将在如雷的马蹄声中恍然醒过来，不安地问道。
“老子不能看着他送死，跟着出去随机应变，看情况策应。”孟长戈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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