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急雨，春寒料峭。
秦远起身穿衣，打理头发，洗脸漱口，一切都按照平常标准进行，当他放下手巾，余光瞥见水面倒影中衣冠整齐的自己，以为那是另一个人。
真正的秦远不会在公鸡打鸣前准点起床，不会按部就班的穿衣穿袜，“洗脸”是看心情决定做与不做的额外内容，漱口也鲜少使用盐巴竹叶，清水一杯即可。
靠，既然善若水回来了，老子不用这么辛苦吧？秦远骂骂咧咧的想，撒气似的将手巾甩上房梁。
他的起床气不是一般大。
“老大，时候到了。”王晓虎在敲门。
秦远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才明白这个“老大”叫的是他，不能称呼秦远为“帮主”，这小子索性把帮主丢了，直呼老大。
好像……以前也有一帮家伙喊自己老大来着……秦远头痛欲裂的想，是谁来着？
老大，老大的不厌其烦的追随着他的脚步，被怒吼也满不在乎嬉笑而过的一群人……
是在梦里吧？
秦远记得自己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并没有部下之类的同伙，脑海中凭空出现的仿佛是别人的记忆。
入了春，气候仍旧寒冷，秦远披了件熊皮大氅，勉强出门。
呵——呼出的气息是浅薄的白色。
王晓虎在门外等了有一阵子，脸颊冻得通红，见他冻得哆嗦，秦远把熊皮大氅……裹得更紧了。
真冷啊。
善若水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开早会，他认为“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这段时间用来开会最为合适，秦远则截然相反，他喜欢在中午饭前召开会议，讨论完毕大家正好顺路去饭堂用膳……
早会设在蔽乌堂，堂内物品已一一归置齐整，全然没有昨日空空荡荡的光景，堂内设十六张松柏木椅子，善若水坐主位，旁边还空着一张同样铺着白狐皮的座位，几名长老正围着他说些什么，他静静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凝眉，他气色不差算是红润有光泽，在外多时应该没有受伤。
他们聊的热络，秦远站在身后也不知，王晓虎握拳抵着下巴：“咳嗯——”
长老们立刻如受惊的鱼群般四散开来。
善若水抬眼望了秦远一眼，将手中之物轻放一旁：“你来了，坐。”
秦远也不和他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位子上，又听见善若水充满幽怨的声音：“那是她的椅子。”
“……”秦远想他是不是应该挪个座？
不明状况的王晓虎依旧耿直道：“椅子谁坐到就是谁的，难道上面写了名字不成？”
善若水微微一笑，毫不介意：“你是王晓虎，捕风堂的风飞鸢和我提起过你。”
王晓虎道：“无名小卒一枚，风堂主提我做什么。”
“他说你为人正气有担当，对我师兄十分忠诚。”善若水说，捧起青瓷茶杯，“喝？”
“不渴，谢谢。”王晓虎双眉紧锁，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见到杀父仇人，由此可见他对半路蹦出“抢了”帮主之位的善若水，十二万分的不爽。
善若水端着茶盏的手迟迟不落下，他问：“王晓虎，知不知道我是谁？”
王晓虎深吸一口气：“我——”
“这里没你的事，下去。”秦远斥退王晓虎，扬手接过善若水的茶，一饮而尽，险些舌头断裂而亡。
好苦的茶。
——你喝这个？秦远瞪向善若水。
——不可以么？善若水报以微笑。
根本不是人喝的东西。秦远板着脸将杯子还回去，他明明记得善若水喜甜，这茶忒苦，可能是放了黄连，苦到秦远的牙齿都快掉下来。
哪有人在自己的茶里放黄连？
秦远没有往深处思考，也许这茶从一开始就不是善若水泡给自己喝的，他只是端在手里，装作要喝的样子，然后转手递给别人。
茶里的的确确泡了黄连，在中药材中，黄连味苦，却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之功效，引用有益无害，倘若换作“一曲终断肠”之类的毒药……
呆坐大约半柱香时间，六堂堂主、副堂主以及长老全部到齐，善若水起身发话：“今日早会，不谈外人，都是一些家务事。”
开门见山，秦远这才注意到善若水一直拿在手里的那张纸，是秋映雪的遗书。
善若水委托大长老将遗嘱内容从头到尾，重新念一遍。
——吾死后，帮主之位由善若水继承，秦远为副帮主辅佐其位；
——白玉京全部资产为帮派资产，帮主、副帮主皆不可擅自挪用；
——吾死后，本帮弟子需团结一心，如吾身前。
……
善若水问：“大长老，秋帮主离世之时，可有他人在身侧照料陪伴？”
大长老如实回答：“仅副帮主一人。”
善若水又问：“小奴何在？”
大长老看了看秦远，又看了看善若水，答：“具体情形，老夫不得而知。”
善若水道：“唤小奴。”
“那天她在门外。”秦远打断道。
善若水还是坚持命人传唤小奴问话。
这么冷的天气，又是不见太阳的清早，小奴匆匆赶到蔽乌堂的时候，双手还在不停梳理发髻：“姑爷！”
她见到善若水，竟像是见到亲人一般，眼眶忽地红了，几乎落下泪来。
善若水安排小奴坐下，让她稳定情绪，回忆秋映雪去世那天的情形。
小奴一面绞着手绢，一面哭哭啼啼说道：“那天小姐心情很好，气色也红润许多，早晨的时候还让奴婢把窗户打开，让她瞧一瞧院里的花开了没有……后来，秦远来了，小姐让我们几个都出去，要和秦远单独说话，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奴婢还没来得及见小姐最后一面……”
善若水冷静发问：“立遗嘱时，你可在场？”
“只有秦远一个人，小姐立完遗嘱没多久，就去了。”
大长老低声道：“遗书落款，确是秋帮主亲字。”
“我知道了。”善若水平静起身，“斟两杯茶来。”
和刚才那杯相同的苦茶，分别放在善若水和秦远面前。
还来？秦远恨不得拿头撞墙。
善若水高举杯盏：“即日起，秦远便是白玉京的副帮主，我等之手足大哥，以后他的话，就是善某的命令。敬白玉京历代帮主，敬新副帮主。”
加了黄连的苦茶，善若水一饮而尽，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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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的章节有点问题，已更正，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