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若水回到地面时，天色已见晚，暮霭深沉，明月高悬，青冥山归于沉静。
无颜——暂且这么称呼——从背后轻轻推了善若水一把：“还不快去，再晚就赶不上了。”
啊？善若水怔住。
“食堂要开饭了呀！”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个黑纱斗笠戴在头上，不由分说拐着善若水的胳膊，“走走，我带你去。”
善若水无可反抗，只能任由她拖走。
青冥教徒人数众多，有时山中居民出现缺米少粮的情况，也会来教中“蹭饭”，这些居民大多是淡出江湖的青冥弟子，在山中生儿育女，建屋搭瓦，和总部弟子的关系十分熟络，故而可以出入总部食堂。
到了饭点，人们同时往一个方向移动，善若水被无颜半拖半拉，磨磨蹭蹭也到了地方。
只见堂内灯火通明，数百张矮脚桌合并成两张数十米长桌，过道两侧一字摆开，座位以蒲团代替，青冥弟子依次入座，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木碗，伙夫拎着盛饭大桶，按顺序给每只木碗添饭。
善若水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情况，食堂里少说坐了一百来号人，可是出声的很少，都在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食物，互不干扰，颇有几分“食不言，细嚼慢咽”的意思。
食堂、卧室和妓院是最容易令人放松警惕的地方，通常一间正在开饭的食堂，是一个帮派最为吵闹喧哗之处，青冥教的食堂却恰恰相反，就连要求添饭也只冲伙夫打记手语，碗筷更是轻拿轻放。
都说吃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今天善若水算是“大饱眼福”了。
“啪”，一勺熬得浓稠的米粥落入木碗，伙夫目不斜视的走开，紧接着第二个伙夫给了善若水两块粗面馒头。
伙食也是如此粗糙不堪。
善若水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粗面馒头是几年之前，印象中自从进了白玉京，伙食就没差过。
如此粗鄙的食物，一时间竟然难以下咽，如糠哽喉。
无颜伸手拿走另一块馒头，粗哑着嗓子说：“这块是我的。”
善若水吃了一口粗面馒头，又喝了一口浓稠白粥，顿时没了食欲。
“那块你还要吗？”无颜的目标转向善若水的馒头，“我还差一份做宵夜。”
善若水看了看咬了一口的馒头，又看了看无颜的黑纱斗笠，动手撕去自己咬过的一小块，将剩下的递过去。
“多谢。”无颜得到粗面馒头，就像乞丐得到金子，郑重其事揣在怀里，“这事还得怪你，拍碎了我的夜宵，不然也用不着吃这个素的。”
她说的夜宵……善若水脸色变了三变，那只又脏又臭的大黑老鼠？
无颜桀桀怪笑起来，伸手去捏善若水的脸，被他侧头避开：“小白脸，看你吓的，逗你玩呢～”
“……姑娘莫要再开这种玩笑。”善若水一板一眼的说，眸中已有恼意。
米面组合的晚饭本来就勾不起食欲，加上无颜这么一作弄，善若水彻底没有了吃饭的欲望，准备回住所的路上随便挖点野菜果腹。
就在他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善若水？”
善若水脑内迟疑片刻，动作却没有因此停止，那声音的主人不依不饶，又缠了上来，直接闪身挡在出口处，嗓音嘹亮：“我在龙城见过你，白玉京的善若水。”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集中到善若水身上。
善若水对答如流：“小的马六，是徽山分坛刚刚调来总部打扫马房的下人，大哥怕是认错人了。”
“打扫马房的人，腰杆也能挺得如此笔直？”那人眼光怀疑，“说，你潜入青冥意欲何为！”
堂内已有兵器出鞘。
无颜喑哑道：“他要是善若水，便从正门杀进来，就算是偷偷摸摸的扮作下人，也该易容成别人模样。依我看，你就是认错人了。”
“是我认错人了？”见善若水目光如此坦然，那人逐渐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你的手伸出来。”
这是一双握刀的手，但是从脉象上看，此人内功浅薄，要知善若水一把断魂黑刀劈开百鬼山庄，内力何其雄浑深厚！
“如何。”善若水收回手腕。
那人重重喷出一口鼻息道：“是我错了，兄弟莫要在意——谁叫你一个扫马房的长得此等英俊帅气！哈哈哈！”他哈哈几声打消尴尬，“鄙人孔衢光，幸会幸会！”
善若水也和他“幸会幸会”。
两个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孔衢光此人，于青冥总部胜任“铸造监察使”一职，官职不大，却也不小，负责监督总部八十余名铁匠，督促他们夜以继日的为越灵溪打造绝世兵器。
“神兵一出，再无人敢欺负我青冥灵教，三位圣使的死，定叫侠客盟和白玉京血债血偿！”孔衢光双目放光，仿佛他说的那个未来就在前方。
善若水问：“神兵是指？”
“不能说，不能说。”孔衢光连连摆手，“那东西邪门，啊呸，神秘无比，教主吩咐，炼成之前谁都不能乱说——能不能造出来，还是个问题。”
他不肯说也没关系，青冥教开教祖师便是铸剑师，青冥教每个分坛都设有铸造堂，历代教主亦十分看重武器的铸造与突破，蛮荒的好兵器绝大多数出自两个地方：铸神山庄，冶心宫。其中冶心宫便是青冥教麾下产业。身为教主，越灵溪下令打造神兵利器，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但是看孔衢光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善若水想那兵器必然邪门无比，倘若造出，武林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入了夜，善若水就着一根火折子仔细揣摩妙风使给的地图。
大殿中他只到达了四分之一的地盘，算上禁区，还有四分之三的房间未查探。
他已进出过越灵溪的房间，那里位于大殿居中的位置，只要是在白天，所经之路定会遇见几个路过的青冥弟子，无颜不可能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将昏迷不醒的他拖行至墓室，这意味着越灵溪的房间有一条直通墓室的暗道，善若水下一次进出大殿的时候，就可以完美避开殿外守卫的视线，从暗道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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