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外的雾气越发浓重，雾气飘散到室内，既像志异传说里的太虚仙境，又如同阴曹地府一般，面对面的三个人，竟然有种相隔千万里，互相看不真切的感觉。
武天才搓了搓发冷的胳膊：“大晚上讲鬼故事……还是免了。”
苦二师兄阴阳怪气道：“咱讲的不是鬼故事。”
“对，你讲的不是普通的鬼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鬼故事。”武天才给他做完形填空，“所有讲鬼故事的家伙都是这么说的。”
苦二师兄手抄袖笼，老神在在道：“咱亦非迷信鬼神之人，曾经有个叫钟乐的学者，提出过这么一个有趣的说法，他说万物之初，世间只有魂魄，当冥界住满了鬼魂，被称为神的首领便开天辟地，创造出新的世界以及肉体，给予魂魄们在凡间居住，每个有灵魂的生物都是这个世界的寄居者，当肉体死去，魂魄便会回到故乡，如此往复。人既是鬼魂变化而来，又何惧鬼神？”
这个叫钟乐的人后来写了一本《钟子玄说》，将自己的奇葩想法记录下来，除了广为人知的“归乡论”，还记载着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互相交换，等等匪夷所思，却被证实真实发生过的猎奇事件。
钟乐凭借一本《钟子玄说》名声大噪，却又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突然从自家后院消失，再无踪迹，有人说他是被反对者暗中灭口，也有人说他悟到了世界的真理，飞升成仙去了。
鬼为人之本相，的确是个发人深省的说法。
既然每个人都是从鬼变来的，为何要畏惧鬼神之说呢？
很有意思的说法，秦远心说道，《钟子玄说》他曾读过几遍，里面记录的很多案例，比一些老套的鬼怪小说还有意思。
我从哪里来？脱离了这副皮囊的我，是否还是我？
“有些扯远了。”苦二师兄咳嗽两声，“《钟子玄说》是个铺垫，与咱接下来要说的故事，颇有关联之处。”
武天才似乎起了兴致：“你说。”
在被雾气氤氲朦胧的烛火中，苦二师兄道：“这座山庄的闹鬼传闻，已有些时日，讲的是一个女孩儿的生魂，在庄内游荡。”
武天才忙问：“是什么样的女孩？”
“见过的人形容，是清水出芙蓉，不染纤尘，交谈间只知天真浪漫，与世无争。”
武天才说：“这叫闹鬼，天底下的鬼都该失业。”
苦二师兄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多情山庄本不多情，庄主公孙止原为山下绝情谷之谷主，谷主之位世袭已久，到他这一代，已流传多年。谷中建筑虽有竹木结构，但砂石房屋亦不在其数，一场无情之火烧不毁偌大的绝情谷，其中定有隐情。”
这便是他要说的秘密了，武天才兴趣更加浓烈：“难不成是公孙止自己烧了自己的祖宅，好特意搬到山上来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苦二师兄低声道：“还真被你说对了一半。当年之事，实属隐秘丑闻，也就咱几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知晓真相，旁人，乃至这庄内弟子，都未必……”
“少吹！说故事。”
“公孙止年轻时，与江湖中有名的大美人裘千尺相恋，情投意合结为夫妇，二人育有一女，名唤公孙绿萼。虽是桩无媒之姻，但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不算辱没两家地位名誉。
“奈何爱情无长久，不过几年，公孙止和谷中一名叫做柔儿的婢女好了，甚至商量着私奔，得知此事的裘千尺勃然大怒，将奸夫淫妇双双丢入情花丛中，只余一颗解药，逼迫公孙止做出抉择，是自己死，还是婢女死。”
武天才：“那公孙止定是一剑杀了柔儿。”
苦二师兄摇摇手指：“恰恰相反。公孙兄倒是有情有义之人，宁死不愿放弃婢女柔儿。可歌可泣。”
“他若有情，为何移情别恋。”秦远冷不丁的打断。
苦二师兄这下被问愣住：“嗯……老兄言之有理，男子汉顶天立地，当对家庭妻女负责。如此看来，确实不该。”
武天才催促道：“继续说。”
“咱说到哪了？”空气有些湿冷，苦二师兄扯了一面白幌裹在身上，也不管那是给他大师兄发丧用的。
“裘千尺以情花解药逼问公孙止抉择生死，见丈夫不假思索的选择情人，她暴怒的心竟然顿时冷了下来。女人的爱是火热的，一旦冰冷，就会变得残酷。
“又说到裘千尺，她年幼时兄长托人为其卜卦，算命人指点迷津：此女命中必被深爱之人背叛，砍手削脚，野兽般苟活，若要破除此劫，唯有反其道而行之。
“心灰意冷的裘千尺这时方想起算命先生的一席话语，年少时自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被深爱的丈夫所背叛。
“于是她先将中毒的柔儿丢入寒潭，又把公孙止的双脚砍断，一把烈火烧了绝情谷！”
苦二师兄说着砸了咂嘴。
武天才问：“那个闹鬼的事情，是不是和柔儿有关？”
“非也，柔儿一介婢女，被裘千尺丢入寒潭后便再没了声息。真正的祸端起源于裘千尺盛怒之下放的一把火——或许是太过愤怒的缘故吧，她竟将独生的女儿遗忘在屋内，本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救出时只余一口气，幸而保住性命，可惜浑身烧伤不得人形，在床上一躺便是十多年。从此之后，山庄中经常有人看见与公孙小姐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庄内游荡。据说那公孙小姐的生魂常常穿一身绿衣服，神出鬼没，如果在山庄里碰见这样的女孩子，那便是公孙小姐的魂魄儿从身体里跑出来玩了。”
绿衣服，神出鬼没的女孩……
秦远问：“公孙庄主可有其他子嗣？”
苦二师兄摇头道：“只此一女，名唤绿萼。庄内亦有传闻，婢女柔儿被裘千尺害死时，腹内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无稽之谈。”秦远僵硬的说。
“秦老兄看见穿绿衣服的女孩了？”苦二师兄神情促狭，秦远这反应太不自然，“最近山庄里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情，想必二位也有所耳闻，不谈我家拉扯的白马断头惨死尚无对证，大师兄的死更是蹊跷，至少咱不相信武功高强的大师兄会跌落茅坑淹死！”
秦远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鬼魂杀人。”
武天才道：“苦大师兄不是喝多了嘛，他那个年纪，突发脑血栓之类的很正常……”
“绝无可能！”
“就算你这么说，也……”
三个人聊着聊着，天亮了。
却看见公孙止推着轮椅神色匆匆的赶来：“几位兄弟，冷静听我说……南宫姑娘和秦老弟的女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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