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鸦哀啼，黑云遮月。
无颜道：“人头要交给教主，如果他心情好，或许会同意安葬——非你我所能主导，再会。”
“稍等。”善如水叫住。
他翻身跃出窗外，剑指飞快点住她的两处穴道。
“要杀便杀吧。”无颜的声音很镇定，她已将生死看淡。
善若水又封住她的哑穴，这么做或许不符合正道人士的身份，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二人皆着黑衣，这身行头完美融入夜色之中，善若水背起无颜，他还记得通往墓室的那条路，沿着马房的下坡走五十米，有一块巨石，上次他就是从那里走出来。
无颜没有撒谎，马房果然发生了走水，烧得只剩光秃秃一片地基。
善若水打开墓道的暗门，几只物种不明的生物飞快窜出，迅速隐入无边黑暗。
这里平时只有无颜会来，她将墓室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所以才会把善若水打昏拖进棺材。
打昏但不是下杀手，这是她做的最错误的判断，也是最正确的。
墓室中亮着荧荧幽光，原来这座墓室四角有荧光石照明，上一次无颜用黑布裹住它们，造成墓室昏暗无光的场景，这一次她显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数百石棺整齐排列，善若水随手推开一具的棺盖，把无颜放进去，顺手摘下她的黑纱斗笠。
“？！！”那张烧毁的脸面目狰狞。
“委屈姑娘。”善若水戴上斗笠，身形开始变化。
他先以缩骨功将骨架收缩纤细，再以银针刺穴，让肌肉变得松弛，至于胸部——挤一挤总是有的。
那位“教主夫人”的头颅还在无颜手中，血液已干，善若水扒开她的手指，取过头颅，然后推上棺盖，只在顶端留下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缝隙。
“夜色已深，姑娘便在这棺材里酣睡一夜吧。”善若水说道——以沙哑难听的声音。
易容术他不及千面郎君，模仿别人的体型和声音，却是信手拈来的天赋本事。
以他的功力，乔装大概可以维持到天亮。
提着头颅离开墓室，善若水往青冥大殿的方向走去。
大殿外，几名教徒用一柄长钩换下红色灯笼，将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替换上去。
谁死了？
善若水心中疑惑，那几名教徒已注意到他的身影。
“无颜大人。”
善若水粗哑着嗓音道：“挂这灯笼是何缘故？”
“大人真爱说笑，哪回教主夫人逃跑，不是您去处理，小的们挂灯笼。”
这越灵溪当真可笑，杀了人还要挂奠字。
善若水轻抖手腕：“我说的是，挂这破了相的灯笼，尔等不怕教主责罚？”
教徒们抬头看去，只见原来完好无损的灯笼，不知何时破了一块，微弱烛光在夜风中苟延残喘：“多谢大人提醒……”
善若水身形一晃，早已绕过这几个人，径直走进大殿。
妙风使给的地图上并未标注越灵溪那九十九位——现在是九十八位——教主夫人的住所，想来这个时间越灵溪该在自己房内等待无颜回报，便往教主寝室走去。
走道里忽然闪出一道人影，拦住善若水的去路：“你要去哪里？”
是她。
善若水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是被无颜打晕的时候。
少女望了一眼善若水提着的人头，睫毛低垂：“教主在长乐天等你复命，跟我来。”
“长乐天”，地图标注了这个房间，但是没有具体描述其作用，想来妙风使以为善若水来找两位花甲老人，用不着详细了解越灵溪的后宫，又或是她故意要让善若水自己撞进去“一探究竟”，故而没有详写。善若水“嗯”了一声，少女转身带路。
她走的很慢，直到和善若水并肩同行。
“以后我也会变成这样吗？”她小声询问，视线落在人头上。
善若水道：“夫人若为教主诞下子嗣，便可高枕无忧。”
少女沉默，半晌后，开口说道：“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帮我立碑？写名字就好，我姓冯，闺名匾儿，你若应我，我……可以在教主面前说你的好话，趁着现在他对我还有兴趣……”
“夫人不会死。”
“没有人能保证生死。”匾儿轻叹，细眉间满是惆怅。
长乐天在大殿的第三层，也是最顶层，三层是青冥高层人员娱乐活动的场所，而长乐天就是越灵溪的专属“包厢”。
夜深沉，大厅中随处可见歪歪斜斜的青冥弟子，或坐或躺，通过一根细长管子，吸食琉璃罐中绿色的液体。
罂粟水？善若水微微蹙眉，这种东西他听方青松描述过，青冥教在荒漠绿洲的秘密宫殿中，专门安排了一群人日夜吸食此物，导致精神错乱，终日活在幻觉之中。
这帮青冥弟子吸食的罂粟水浓度较低，但足以令人产生幻觉，不知为何，越灵溪坚定罂粟花可以取代彼岸花摄魂大法，这二者虽然都能达成令目标神智错乱的目的，但是本质截然相反，龙门绿洲中疯癫的人，已经为这个实验给出完美答案——他们可以催动错乱的开始，却无法掌控错乱的结束。
“到了。”匾儿领着善若水来到长乐天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进来之前先敲门，也需要本座教么？”门后传来越灵溪颇为不悦的声音，“滚。”
匾儿神色复杂的看了善若水一眼，强忍泪水。
越灵溪的声音再次响起：“无颜，为何不进来，本座看上去像吃人的豺狼么？”
这一次的语气明显柔和许多。
善若水踏入门内，只见长乐天一副鬼狱森森的修罗场景——玉柱金砖，辉煌灿烂，屋内设有曲水流觞，盆景栽种着一株粉红矮樱花，如此富丽堂皇之所，悬梁却吊着无数人头，女人的人头，那些长发被拧成一股长绳，无数长绳错综复杂交织成网，人头便如同蜘蛛捕食后结出的茧，有的已经腐烂得不成模样，有的则栩栩如生，应该是做过某种特殊的药水处理，这些人头非但没有腥臭气味，反而散发出一股清淡的草药香。
善若水强忍着恶心走过木桥，越灵溪坐在一道垂帘之后，从烛光投射到帘帐上的影子可以看见，他身边还有两名女子：“属下前来复命。”
“突然这么客气，本座倒有些不适应。”越灵溪语气揶揄，旁边女子咯咯发笑，“你的武功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是对付她绰绰有余，把头挂起来，本座倒是要看看，没了身子，她还能怎么逃。”
善若水照做。
看着他挂好人头，越灵溪忽然道：“无颜好宝贝，把手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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