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死了。”方青松难以置信，一是不信修习烈焰神掌的圣火使最终死于爆炸；二是不信武天才在那种生死攸关的关头，仍能做到处变不惊，沉着冷静。
明明是个连小孩子都打不过的废物。
武天才望着满地残骸，困恼地挠头：“方青松，你说杀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问我？我又没杀过人。溶洞里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不算。”方青松仰面躺倒，天是赤红的，云霞漫天，“杀人这种事情，算不上好事，但也不能算坏事吧？不过咱们杀的是坏人，就是好事。”
武天才脑袋埋进水潭，狠狠洗了把脸：“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苟同杀人这种行径，生命很珍贵，谁也没有仲裁他人生命的权力。”
“秦远说那句话，我信。你说，我不信。”方青松说，“无心是你杀的吧？因为杀了第一个，所以会杀第二个，这是我大哥原话。”
人若身处江湖，便会身不由己，杀人也好，救人也罢，都是随波逐流的决定。
武天才拍拍裤腿：“不知道副帮主那里怎么样了。”
方青松优哉游哉：“他？不用担心他，善若水那家伙深藏不露，凭武功，他不在我大哥之下，却从不争名夺利，功力之深，只怕是三个秦远加起来。何况别人的生死对决，我们就算去了，他也不会高兴。”
“副帮主是厉害，但是三个秦大哥，未免太夸张了。”善若水不过是秦远的师弟，武功再厉害也不至于如此差距悬殊。
“切，你懂什么武功，秦远不过是剑法高超，他能一剑劈开一座山么？”
“劈过鲸鱼！劈山做什么，他老娘被压山下了？”
方青松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善若水一刀斩开百鬼崖，将百鬼山庄数百恶徒宵小斩尽杀绝！那一仗，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起因百鬼山庄半路劫走白玉京一批珍贵货物，原本秋映雪的父亲，先代帮主秋陵武指派当时恶剑名声鹊起的秦远去百鬼崖索要货物，没曾想秦远非但没有要回货物，反而和百鬼庄主把酒对饮称兄道弟，一连在百鬼山庄住了十天半月，自己的手下接二连三死在暗杀中，他却浑然不知。
善若水本来不是易怒动粗之人，当时在江湖中也没甚名气，看见秦远在百鬼山庄醉生梦死，毫不关心失踪手下的死活，与百鬼庄主理论无果之后，他怒拔家传断魂宝刀，一刀便将百鬼山庄连同脚下的百鬼崖，一刀两断。
如今百鬼崖一半叫作百鬼崖，另一半被附近居民称作断魂崖。
后人有诗云：恶剑不杀人，丧刀百鬼哭。双龙平海升，出云入泥尘。
前句看似将恶剑和丧刀放在同一层次，后句实则嘲笑秦远，与善若水师出同门，却一个飞到天上，一个跌入泥土之中。明褒暗讽。
哒。
善若水驻足殿前。
神殿四周种满毒花毒草，都是些见血封喉的毒物。
殿门无风自动，在善若水面前洞开，五毒使在门内，捧着一口造型奇异的小瓮。
不必猜测，那定是她养蛊所用的蛊盅。
倘若不是事实，善若水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恬静少女就是魔教五使中，杀人手段最为毒辣的五毒使，不久之前，她还在编织粉红的花环。
“我等你很久了，悬壶之子。”五毒使让开一条道路，示意善若水进屋。
善若水愕然失色：“你知道？”
悬壶夫妇早年行走江湖时，犯下不少糊涂错事，误伤无数人命，后来归隐山林，也不敢四处张扬，行事极为低调。自打夫妇二人神秘失踪后，善若水从师张天阳，下山后亦不敢与外人提起自己身世，只在暗地偷偷打探有关夫妇二人行踪的消息。
——五毒使又是从何得知他是悬壶的儿子？
“是四姐叫你来的，我知道。”五毒使答非所问，回答却令善若水再变了一次脸色。
少女神情淡漠，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她什么都知道，也把这一切看得通透。
没有任何人能将任何事看得通透，她是在故作明白。善若水安慰自己。
五毒使说：“要救出你的同伴，必须打败我。而我，也想见识你的本领。”
要动手么？善若水握紧手里的断魂刀，如果可能，他并不想让黑刀出鞘。
五毒使转过身去：“硬碰硬，我不是你的对手，其他人身上都被我下了蛊，若要解开此蛊——必须由你亲自调制出解药。”
由他亲自调制解药？善若水怔住，她是要给他调制解药的机会，还是刻意拖延时间，等到援兵到来？
熟悉善若水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君子。
君子不会无视一名女子的要求，也不会在敌人背对他的时候痛下杀手。
只因，他是君子。
五毒使打开怀中蛊盅，只见里面黑压压爬着五只毒虫，皆以精血喂得浑圆饱满，也只有在喂饱的时候，它们才不会互相残杀。
“这是你们所中的‘五情蛊’，就连我的师哥，五毒圣手也解不开的师门至高之毒。”五毒使将蛊盅交到善若水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究竟是毒道厉害，还是医道更胜一筹。”
善若水道：“毒医本为一体，只看下药之人的用心。”
正所谓，一念是佛，一念是魔。
“你只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五情蛊会自动发作，到时候就连我也救不了你们。”五毒使说，她师出用毒名门，师门至高之毒的解药，只有掌门会有，正因如此，才得以保证蛊毒无人可解的威力。
三个时辰。
善若水望着蛊盅，他该接下这个挑战，还是和约定好的一样，一刀斩落五毒使的脑袋，让她连催动蛊毒的机会都没有？
五毒使道：“你怕了，你的手在颤抖。”
“我——”他只是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后果……无论是杀死眼前的冷漠 少女，还是违背约定接受挑战，都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连江湖用毒第一人的五毒圣手都解不开的蛊毒，他善若水何德何能？
不由分说的杀人，亦非他之所愿，百鬼山庄一事，已经成了缠绕他无数日夜的梦魇，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听见，那日大雪纷飞，鬼哭狼嚎。
倘若他当年只学了医，而没有学习刀法，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抉择。
“我接受。”善若水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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