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鲸帮。
已是深夜，百自明与祝飞雨围着一张小桌相顾无言，面前是一堆花生壳，一堆未剥的熟花生，以及两坛见底的好酒。
祝飞雨捏着花生，他享受剥花生的过程，用大拇指和食指指尖捏碎外壳，再揉去红皮，露出里面雪白的肉，就像在剥女人的衣服：“我听说恶剑秦远从不过问道上的事，他只关心挑战强者。”
百自明道：“可他插手了。善若水授命他做代帮主，而他穷困潦倒，正需要我们那笔银子做养老费。”
“你身上少了什么部件么？”祝飞雨问。
“没有。”百自明说。
“什么也没有？”
“他在我的大院里坐了很久，没有带兵器，我试图岔开话题，可他只关心那操蛋的三万两——三万七千六百万两！”百自明仰脖灌下一口烈酒，猛地咳嗽起来，“天杀的，顶着风和他耗了几个时辰，嗓子都哑了。”
祝飞雨闷闷道：“希望他和你一样，染上风寒，在床上躺几个月，等善若水回来卸了他的代帮主职位就万事大吉。白玉京一向大度，不过是两百张熊皮罢了——先前徐老四欠了白玉京一船货，善若水只让他签字画押，徐老四照旧在襄阳混的风生水起。”
这是在悬崖边玩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善若水乎？百自明摇头道：“恶剑不会感染风寒，他连人都不是。”
“你毫发无损的活着，说明他还有点人性。”
百自明说：“还是把银子老老实实还回去吧。”
“恩？！”祝飞雨挑起眉毛，“什么？？”
“这钱来得不正当。”百自明说，神情憋屈。
祝飞雨嘲弄道：“天龙帮的大帮主干了多少济世救人的生意？”
百自明咬牙：“未经历愚弟所经历之事，祝兄不知道恶剑的厉害。”
“我倒是想会一会他。”祝飞雨捏碎一粒花生，“区区一个秦远，把你吓成这副怂样。当今武林高手如云，他不过是名气响亮一点，比他厉害的人还多了去。”
百自明怯弱道：“打不过他也是真的……”
祝飞雨叹了口气：“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一旦说出口，不复美丽。”
“他让我们一天之内凑出银子交到白玉京账房，加上违约金七千六百两。”
祝飞雨道：“是让你凑出银子。”
百自明登时就急了：“当初三万两定金，咱们兄弟平分，现在你想弃我于不顾？！”
祝飞雨给他倒了一杯酒，安抚道：“那一万五千两都拿去翻新你姐姐在城郊买的别苑，还剩大约三百两，你若不嫌弃，先拿去救急。”
“放屁！你就是想让老子一个人背黑锅！”百自明一脚蹬翻小桌，花生壳洒的到处都是，“三万七千六百两，不如把我这条命拿去卖了！”
祝飞雨不咸不淡道：“你的人头在江湖悬赏上只值八千两，凑合交个违约金，多余四百留给弟妹养汉子。”
“……肏（CAO）。”
祝飞雨扶正小桌：“小舅子，别急，你我连襟兄弟，愚兄岂忍弃你于不顾。钱，确实拿不出许多，你也不必畏惧秦远，他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匹夫，野鸡飞上梧桐树，难道就能变凤凰么？你且附耳过来，我们……”
……
……
一夜急雪，降温又降温，屋顶的积雪厚得吓人，秦远开始担心筒条街的屋子会不会因此坍塌。
“阿嚏。”鼻腔塞得慌，在天龙帮靠海的大院里吹了数个时辰的北风，他想自己可能染上了风寒。
奇怪的很，练剑的时候脱光上衣在雪地里大汗淋漓都没事，穿上衣服被风吹两下反而容易感冒？
“吃药。”花子坐在离秦远很远的地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风寒而已。”秦远拒绝吃药，尤其是苦涩的汤药。
药材的种类有很多，口味也不尽相同，神奇之处在于这些药材以不同的组合熬制成不同的汤药——都是一样的难喝。
花子说：“从前有位很厉害的剑客生了病，没有吃药，后来他死了。正所谓，侠之大者，死于风寒。”
秦远“……”什么乱七八糟的！
“驱风寒可以用生姜加红糖，熬汁服用。”花子从身后拖出那本《论养生的重要性》，“我娘熬的姜茶很好喝，一点都不苦。”
秦远侧过脑袋：“让她来熬茶。”
“现在不能。”花子耷拉下脑袋，“以后也不行。”
秦远笨拙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告别这温暖的被褥，去给秋映雪煎药。
被子和秋映雪不可兼得。
显然即使丢弃前者，他也得不到后者。
花子走到秦远床边：“你会感到难受吗？”
“不。”
“头晕不晕？”
“不。”
“风寒很难痊愈。”
“嗯。不要动屋外的雪，风寒不是发热。”
秦远觉得和花子在一起，自己最大的进步就是脾气变得好多了。
换作以前，像这样碎嘴又多动症的孩子，会被他倒拎起来打屁股。
秦远闭着眼睛，忽然觉得鼻尖痒痒的。
花子正拿着小人参须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做什么。”秦远问。
“尝尝这个。”
“不。”
“就一小口。”
“不行。”
“求求你。”央求的眼神。
“……”秦远咬了一点人参须在舌尖上，“睡觉。”
花子说：“不能睡，会死掉的。”
“风寒不会死人。”秦远翻身背对她。
“风寒会死人，很多人都死了。”花子跳到床上，试图把秦远的身体扳正。
秦远不胜其烦：“肃静，和以前一样。”
“以前我以为自己不能说，现在我能了，我要说，不要肃静。”
花子在秦远的床上蹦来蹦去。
以前她也喜欢在秦远的床上蹦来蹦去，在地上跑来跑去，只是那个时候她不聒噪。
秦远脑袋昏沉，实在拿花子没有办法，他慢吞吞的起床，抓了把窗棂雪胡乱洗脸。
“早饭。”花子把一盘包子推到秦远面前，咧嘴笑。
秦远捡了个最大的叼着，穿上厚实的貂裘大氅，推门而出，白雪在冬日下闪闪发光，他不适应的眯起眼睛：“走，去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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