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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秦远袖手站在屋檐下，初春的第一场冷雨来得是如此急切，倾盆而下，从远处看龙城，就像罩上了一张银丝鸟笼，外界的喧嚣都吞没在大雨中。
“帮主，时候到了。”王晓虎撑开油纸伞高高举起，秦远抬手拂开，自己披上蓑衣。
出行马车候在门外，车夫拿着根喂马的胡萝卜津津有味的啃着，看见秦远朝这个方向走来，吓得把胡萝卜抛上车顶：“帮——”
秦远绕过马车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车夫一脸莫名其妙的望向王晓虎：怎么回事儿？？
王晓虎表情无辜的耸耸肩膀：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
不知不觉中秦远已经走远，王晓虎索性合上油纸伞，一路小跑跟上去：“帮主，马车就在后面。”
秦远懒得搭理他。
白玉京到黄鹤楼的路程不超过二里，坐马车？闲的慌，那些所谓的大人物，白长两条结实大腿，有路不走偏要连累畜生。
豆大的雨点拍打在秦远脸上，又顺着下巴流到蓑衣里，浸湿里面的衣服。
自从正式成为白玉京的代帮主，秦远身份不同从前，他不再是那个生活随意邋遢的落魄剑客，衣着打扮甚至吃饭上茅厕都要有另一套讲究，因为“秦远”代表白玉京的脸面，秦远可以丢脸，白玉京丢不起，秦远必须成为白玉京，而不是他自己。
众星拱月的生活，既是享受，亦是负担。
虎陀帮主在黄鹤楼最豪华的观景台订了酒席，邀请白玉京、烽火帮、琼水帮三位帮主前去赴约，帖子一式一份，重点标明“个人交流”。
虎陀帮与白玉京素来有怨，尤其那年秦远一人废了虎陀帮一个堂口的手下，梁子越结越深，后来虎陀帮中落，没有和白玉京继续斗下去的能力，秋映雪也不愿计较往日恩仇，两帮这才挺火，各自营生。
突然请客，不知虎陀帮主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以秦远索林独居的个性，根本不会想去赴什么劳什子酒宴，但是身在职位，他不得不去。
二月的龙城，风如尖刀，雨似匕首，就连平时最热闹的街道也是冷冷清清，秦远披着蓑衣走在前头，王晓虎没有打伞淋着雨跟在后头，这孩子有股狠劲，说要伺候秦远，就一心一意的伺候，但是他下定决心要淋雨，就是秦远也不能令他改变心意。
到了黄鹤楼，王晓虎一抹脸上雨水：“帮主，属下在外面守着，帮主要使唤属下，就让小二报个信。”
秦远心想他没什么需要使唤王晓虎的地方，若是遇到危险，自己还得反过来保护他：“进去。”
“啊？”王晓虎没听清。
这时黄鹤楼的跑堂迎客入门：“客官，您请——”
秦远脱下蓑衣，跑堂立马机灵的接过挂在墙壁上。
大堂里有人在聊天，嗓门十分之大：“听说没，咱们玲珑公主要嫁人了，是西边草原的游牧族——”
“游牧族，这消息靠谱么？荒主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远远的嫁了，天下人民同意，他自己也不能同意。”
“此事千真万确，就是荒主的旨意，那边的使者都带着聘礼到龙城来了，不过公主年纪尚小，订下这门亲，婚事还得缓两年。”
“嘘……”有人竖起手指，眼睛瞥向秦远的方向。
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堂，忽然安静许多。
人们喝着酒，夹着菜，目光或是直接或是闪烁的追随秦远直到他走上楼梯，身影完全没入拐角——
王晓虎步伐局促的紧跟在秦远身后：“帮主，他们说的玲珑公主是什么？”
“不要多管闲事。”秦远冷言提醒。
上了楼顶，只见虎陀帮主和其他一群虎陀帮长老、弟子，围着八仙大桌坐在，虎陀帮主还是几年前那副泼皮无赖的样子，不过当年的无赖，如今成了满脸褶皱的老无赖。
秦远并没有见到请贴上其他帮派的三位帮主，按照约定时间，他们应该在秦远前一炷香的时间到达，可是坐在这里的只有虎陀帮的人，和他们整齐划一的虎纹披肩。
秦远很想转头就走，可是王晓虎这笨蛋把门堵着，他以为自己是哼哈二将吗？！！
于是秦远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子前，虎陀帮那群逗比立刻如潮水一般哗啦向两旁退去，给秦远让出位子。
玉牌串成的束腰勒的很不舒服，秦远掀起屁帘，慢慢坐在凳子上。
号称五十两一张的黄柏木几凳，坐上去还是和普通板凳一样凉飕飕的。
起初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尴尬，楼外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因为是观景台位置，四周没有门窗，那风拍着丝丝雨点吹进来的滋味倍儿爽。
在这倍儿爽的氛围中，虎陀帮帮主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上菜！”
秦远：“……”
厨房陆陆续续开始上菜，先是拍黄瓜、凉拌鸡爪、盐渍花生米等八道凉菜，后是红烧卤猪蹄、桂花鲈鱼、黄金片鸭、山药炒芦笋、木耳鲍鱼汤等十六道热菜。
王晓虎没头没脑的问：“怎么没酒？”
请客吃饭，布下这么大的排场，不至于连杯酒也不上吧？
虎陀帮主面色古怪的说：“喝酒误事，以茶代酒，有白茶绿茶菊花茶普洱茶……秦老弟要哪种？”
“白水。”秦远生硬道。
虎陀帮主一招呼：“来啊，给秦帮主上水，上店里最好的水。”
虎陀弟子傻乎乎的拎着一壶水，提都提不稳，两手哆嗦着就要去给秦远斟水，虎陀帮主把他打到一旁，接过茶壶，先给秦远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秦老弟刚刚做上白玉京帮主，想必平日有许多琐事在身吧？”
秦远皱着眉头，没有答话。
虎陀帮主也不在意，自问自答起来：“这白玉京的帮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百余分舵堂口，八万张嘴巴，忙才是正理，又有哪个帮主整天闲着没事来这里喝酒吃肉？你我虽是恶交，但也打了不少交道，算是半个熟人，老弟百忙之中能够赏光来赴哥哥的酒席，哥哥脸上光彩。”
“不客气。”秦远说，他来这里也有他的原因，虎陀帮、烽火帮、琼水帮这些帮派，虽然都比不上白玉京，但是团结到一起，蚍蜉撼树，不容小觑。白玉京刚失去了秋映雪，外忧内患，大长老让秦远来赴酒席，正是为了试探这几个帮派的口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