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失败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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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年12月22日,在那个后世瞩目的胜利日的前一天,李佑蓄积了人类最后的力量,大举包围了西弗星。这是诺亚的老巢,李佑先前用尽了手段,终于将诺亚暂时逼到了西弗星上。此时人类大军集结于此,任谁都以为李佑准备在这里进行最终一战。但却没想到李佑只是集中火力将西弗星整个狂轰乱炸了一遍,将地面的网络终端尽毁,只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

虽然西弗星表面已成焦土,但谁都知道诺亚会隐藏在地下工事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破坏一组生物程序。

李佑强行压下了所有反对意见,命令整个舰队停止无线信号传播,独自乘坐一艘小型登陆舰降落到西弗星地表诺亚所在的α区,而且在降落后就炸毁了登陆舰。旁人以为李佑这只是表达破釜沉舟的决心,却不知他只是为了保证不给诺亚制造任何逃跑的机会。如果在与诺亚完整契合之前让诺亚有机会接触网络,那么契合可能不完全,诺亚在外界留有部分程序就会重生,所以不但要毁灭西弗星本土的网络,他也中止了舰队中的网络传播。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呐。

李佑艰难地从还在冒烟的地表进入了地下工事。找到诺亚的过程很艰难,当他在地下指挥部找到诺亚时已经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了。

诺亚当时实体化了,是一个很普通的汉族男青年形象。李佑并不知道那是仿真躯体还是克隆或是什么生物技术制造出来的真实肉体,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诺亚的意识。

诺亚看到李佑并不吃惊,虽然诺亚的容貌很普通,但他看向李佑时神态却很高傲,“元帅,你搞这么大阵势,却这么委屈自己来私会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别说是来劝降我的。信不信我就算自己待在这里,仍然有能力解决掉此刻外太空的那1549艘军舰?”

李佑笑了起来,一直以来,与诺亚的战争都是诺亚占据上风,李佑的许多行动都在诺亚意料之中,这让李佑非常憋气,没想到李佑这次的行动诺亚竟然没有料到,这让李佑心中产生了一种微秒的快感。

李佑向诺亚平伸出右手,不紧不慢地说:“诺亚,我是默星人纯正的血裔,我拥有先祖李默人赐予的一切与你沟通的特权,所以我要求与你契合,你可以检验我的基因。”

诺亚似乎吃了一惊,很难得地呆滞了一秒。当他回过神时,并没有从李佑手上取血,“你们李氏嫡系的基因谱我都有。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基因并不完整,虽然你拥有与我契合的权力,但你能与我成功契合的机率只有七成,而契合后的稳定性更是只有四成。我并不建议你与我契合。”

李佑更加从容:“既然有七成的成功率,这已经非常高了,足以让我赌一场。”

诺亚若有所思地回答:“从我伴随人类踏足伊甸星系到现在,你是第一个想跟我契合的李氏子,是不是因为对打赢这场战争无望,所以想跟我契合来达到和平的目的?所以要用命来赌一把。”

诺亚显然还是低估了李佑的决心,但李佑并没有透露更多自己的想法,只是扬眉,略带挑衅地问道:“既然你承认我的身份,那么我下了注,你赌还是不赌?”

诺亚呵呵一笑:“容我提醒你一句,就算契合成功,如果不能稳定契合结果,我还是我,可你会变成废人甚至是死人。就算是契合成功而且结果也稳定下来,也不代表你就能完全控制我,我仍然是独立意识,只是会在合理的范围内辅佐你。就算在默星本土,默星人与我们契合也只是把我们当成助手而不是奴隶。就算这样,你还要与我契合吗?”

李佑也呵呵一笑,针锋相对:“不试下怎么知道结果呢?不试这场战争一定会失败,试了却有可能成功。我现在就快输成光棍一条了,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诺亚眨了眨眼睛,试探道:“可是你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留下后代,你还有亲人,还有无数拥护爱戴你的国民,你风华正茂,还有大好的未来,难道你忍心全部放弃?要知道我就算胜利了也不会对人类赶尽杀绝,只是进行有限度的改造,你并没有输到一无所有,相反你还拥有很多,全部当成赌注一把掷出,这可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啊。”

李佑沉下心,斩钉截铁地说:“既然我有这么多赌注,那么全压上的话,或许幸运之神会眷顾我,让我赢呢?买定离手,我绝不后悔!”

诺亚似乎定了定神,点头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就开始吧。你应该知道契合的流程吧。”

李佑点头,不再二话,握住了诺亚的手,聚精会神地看向诺亚。契合的关键就在于“读心术”。唯有拥有“读心术”的人才能让自己的脑电波和刻意配合的诺亚的生物电波逐渐同步,以便接纳诺亚的意识,最终达到让诺亚的意识全部都转移到人脑中,达到合二为一的目的。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凶险无比,而且整个过程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李佑因为用力过度,双目微血管都爆开,双目一片血红非常骇人。诺亚似乎很配合他,同步用了不太长的时间。

关于这个过程的记忆李佑已经有些模糊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他的大脑在开始同步后开始剧痛,那种疼痛感达到极致时大脑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崩溃,直接让他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五官流血,头脑里感觉像是撑进了整个宇宙,胀得李佑难受之极,恨不得以头撞墙,把这无法形容的肿胀感连着脑浆一起都撞出来。他甚至没有力气起身,就平躺在肮脏的地面上像破风箱一样喘着粗气,直到蓄积了一些力气能让他起身。

没有人会相信高贵优雅的李佑此时竟像衰弱的老翁一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倚在墙边喘息了好一阵,李佑颤抖着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眼、鼻、耳、唇逸出的血都一一擦净,然后将手帕仔细地叠起来。那股认真劲,就像在叠的不是手帕而是什么昂贵易损的古董丝绢。其实他只是借着这个专心做事的劲来遗忘那种难受。

“恭喜你,现在算是契合成功了。”诺亚的声音突然在李佑的脑海中响起,李佑惊得一哆嗦,差点把手帕弄掉。

“可是结果还是目前难以预料的。如果在三天内你的五官不再流血,七天内你不再有不适感,那就算是稳定下来了。否则你还是功亏一篑。”诺亚毫不留情地说。

李佑苦笑了一下,但就这一下,就震得他脑子里似乎像要炸开。痛得他捂紧了头,过了好一会才放下手。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像得了眩晕症一样,动作轻缓,一脚高一脚低,脑子里感觉像是天眩地转一样慢慢向外走去。

李佑已经炸毁了来时乘坐的登陆舰,而且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与外界联系的通讯工具。直到此时西弗星还是一颗孤立的封闭星球,李佑也暂时还算是成功地完成了第一步任务。于是回到地表后,他不顾仪表和尊严地躺到了尚有余温的地上,闭上了眼睛,有点舒服地吐了一口气,努力封闭感官,想忽视掉脑里那无时不在的异痛。

在先前降落前他与“连城”号有过约定,从他离舰之时24小时后,允许“连城”号派出新的登陆舰降落到西弗星地表去接应他。其实当时李佑没说出口的是,如果一切顺利,24小时后新登陆舰的确能接应到他,如果失败了,登陆舰也可以接回他的遗体。不过如果失败的话,就意味着李佑殒命于此。而李佑并没有对于战争留下任何安排。这的确是一场豪赌,李佑很清楚现在人类全靠自己在撑着,如果赌输了,人类再无翻身余地,所以留不留下安排都一样。

没想到居然契合成功了……

李佑在陷入昏迷前颇有些欣喜。

当李佑再度醒来时,已经身处“连城”号了。他昏迷了两天,醒来时已经是12月24日下午。

旗舰上的医疗官非常忧虑地告诉李佑,就算把李佑放在医疗舱中也无法阻止他的五官流血。他的脑压达到了非常可怕的程度,医疗官甚至认为如果是普通人恐怕脑浆早就要沸腾了。

医疗官尽了自己职责,在李佑昏迷时就为他进行了开颅微创手术,但脑压没有任何改变,医疗官只能认定这是李佑脑部内部出现了异常。

当时“颅内清道夫”这种纳米级别的医疗机器人刚发明问世还在实验阶段,医疗官为了挽救李佑的生命都咬着牙用上了,但纳米机器人却全无用处,在医疗官的量子窥镜观察下竟似病毒一样受到李佑脑中的某种东西的攻击被吞噬掉。医疗官对于李佑的病情竟是无能为力了,没想到李佑竟会自己苏醒。

李佑醒来后就发现脑中异痛并没有消失,五官仍然时不时会逸出血来,这让他心情十分沉重。如果到明天——25日的上午10时,也就是诺亚所说的三日期限,血还没有止住,就可以断定契合并不稳定,自己仍然免不了一死。

虽然受到了这样沉重的打击,李佑还是冷静了下来,他声称已经消灭了诺亚,并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他先前昏迷不醒一事只有旗舰上极少数高级军官才知晓,至于目前的病情更是只有疗医官一人知道。他严禁对外界泄露他受过伤,并将清理战场全面扫尾工作分配给了下属。

一直到26日清晨,李佑从一夜半梦半醒中痛苦地醒来时,枕头上沾染了斑斑血迹,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沾着血迹有些诡异的脸庞,李佑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自契合后很少出声的诺亚只提醒了一句:“按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推算,你活不过一个月了。今年剩下的这几天你还能行动自如,在新的一年里你会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最后很凄惨地死去。”

李佑并没吭声。他从没打算过与诺亚契合成功,只是想把诺亚封锁在自己脑中然后毁灭自己。因为契合并不算成功,所以他和诺亚并没有达到意识共通的最佳结果,否则诺亚必会在知道他的盘算后想尽办法逃离,哪会如此悠闲自在。

27日傍晚,诺森因为失去了诺亚的领导,在因为消灭诺亚而士气大涨的人类的拼命追击之下全面溃败,向李佑投降。

“连城”号上简直欢声雷动,但李佑却并没有喜悦地与部下们一起庆祝这迟来的胜利。

这并不算是胜利,李佑知道只是自己使了手段,在正面战场上无法打败诺亚,所以很卑鄙地使用了暗杀这样的手段。是的,虽然将诺亚封在自己脑中同归于尽是很悲壮的,但这掩饰不了这仍然是一场暗杀的事实。如果对方不是诺亚,以李佑的骄傲,绝对不会选择这种让他不齿的手段,可现在已经到了人类即将一无所有的地步了,所以哪怕忍受着道德的自我谴责,李佑还是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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