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此所谓托妻献子

话说沈天扬在罗鉴戈的邀请下,在满香楼品尝了出自成都府的烈酒琉璃佳酿,大吃了一顿,稍事歇息,就去对面楼,找小姐耍了。

六合枪社的瞿政、牛雄、汤金山三人也应邀前往。

进到里边,有几名侍儿正忙着摆碗按箸,绣屏前又有数女或立或坐,粉粉艳艳地围了一堆,手里持抱着红牙檀板箫管琵琶诸器,竟是个个衣鲜鬓秀,容颜俏丽,真谓桃羞杏让,燕妒莺惭。

沈天扬早已吃过见过,就不觉得稀奇了,只跟着罗鉴戈,在他身边坐下。

罗鉴戈朝当中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叫道:“莹莹,快过来拜见你叔叔伯伯。”

那美人盈盈一笑,莲步行来,朝众人一一衽裣作礼,罗鉴戈说伯伯她便叫伯伯,唤叔叔她便唤叔叔,音如黄莺出谷,举止娴淑温柔,哪有半点娼家之气,大方之处尚胜许多名门闺秀。

沈天扬见她身穿淡花绣袄,底下紫绫罗裙,一条芙蓉软巾低束蛮腰,秀目藏媚,娇靥含春,果然妍丽过人,但和明姐一比,也要黯然失色——该死、该死,怎么能将明姐与这些青楼姐儿相比呢?我真是该死!沈天扬忙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

见过礼后,罗鉴戈招携众友入坐,举盏呼饮。莹莹与四名侍儿前后服侍,流水般端上时鲜果蔬佳肴美酒,那班丽人却在一旁调丝弄弦弹奏助兴。

当为沈天扬斟酒,瞧见这英俊郎君的面孔时,莹莹满面晕红,只垂着首帮他斟酒,旁边那些丽人皆望着她嘻嘻而笑。

一群社团众人高谈阔论,觥筹交错间无非谁家的宅子好,谁家有名器宝具,谁家的社众多,谁家的本领高强,初时还有点规矩,后渐露出本相,一个个言中猥亵不堪。很快,瞿政、牛雄、汤金山三人干脆就一人领着一个小姐进了暖阁,大肆作乐起来。

而沈天扬不发一言,只是剥着水果,就连水果到现在也没吃多少,毕竟刚才撑着了。

罗鉴戈像是好一会儿才发现沈天扬并未在花丛中流连,不免问他:“可是这里的姐儿不中意?我叫她们换。”

“非是不中意,”沈天扬忙说,“兴元府的小姐个个娇媚,均是一等一的美人。只不过我早已心系他人,不愿背地里做一些对不起她的事。”

“是么?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强求了。”罗鉴戈对那群小姐说了句,随后就将她们屏退了。

沈天扬看不明白了:他是没有需求,可也没说要赶人呐,难道罗大哥不打算享受最后的单身时光了吗?

待那些姐儿们全都退下后,罗鉴戈拉着沈天扬的手,要将他带进一间暖阁。

沈天扬顿时慌了,想想罗鉴戈之前对自己那般热情,不会是怀着某种“特别”的目的吧?

有道是:遇美男始染断袖癖,两相悦方知龙阳美。

沈天扬可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当即心生退意。

隔壁阁子里的莺声娇啼阵阵传来,但对于沈天扬而言没有丝毫美感,反倒平添紧张情绪。

不过罗鉴戈将他带入暖阁,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只是往榻上一趟,半开着窗户,让凉风吹在脸上方便醒酒。

过了会儿,罗鉴戈方才开口:“沈兄弟,罗某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天扬糊涂,问:“怎么叫没有看错我?”

罗鉴戈道:“以罗某的人生经验,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童男。但刚才粉黛环绕、玉艳冰姿,沈兄弟却坐怀不乱,心系意中人。我就知道,沈兄弟你是好色而不淫,实乃君子也,值得托妻献子。”

搞了半天是找个单独的空间夸自己呀。沈天扬松了口气,但又听最后“托妻献子”四个字,隐隐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托妻献子是什么?《史记》有言: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穿房过屋,妻子不避。这得有托妻献子的交情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沈天扬总觉得,自己和罗鉴戈不过才见了两回,怎么也不至于到这种交情吧?

罗鉴戈像是能看出他心中的疑惑一样,说道:“我知道沈兄弟在困惑什么,所以才就着这儿有些私密的地方和你好好谈谈。”

“和我谈谈,谈什么?”沈天扬靠着卧榻的边缘坐下,问。

“我知道,你首先第一个疑问,一定是为什么我不日即将大婚,却还来满香楼消遣吧?”

“是,”沈天扬点点头,道,“罗大哥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却还来这种地方消遣,不怕嫂子说吗?”

“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第一件事。”罗鉴戈道:“其实我的发妻在几年前因病去世,这一回是二婚——”

“我听说了。”

“但你一定没听说,我不是给自己娶的媳妇,而是给我的儿子娶的。”

“啊?”沈天扬瞠目结舌,心里不由得暗暗道:果然哪一个圈子扒开来看都见不得光,社团圈子里同样很乱!

不过,在罗鉴戈的讲述下,沈天扬逐渐明白,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混乱与不堪。

“我的亡妻在生前给我诞下一儿,唤作冽儿,今年刚刚十三岁。而我在社中事务繁忙,平常也没有时间陪伴教育冽儿。好在我亡妻的丫鬟步氏对他照料有加,我便决定娶步氏为妻。”

“既然是续弦,怎么成了给令郎娶的呢?”

罗鉴戈道:“沈兄弟且听我说。哥哥我今年虚度三十四载,亡妻比我小了六岁,而步氏又比我的亡妻小了七岁,就是二十一岁。这样的年纪嫁给我,怕是糟蹋了,所以我是打算留给我儿子的。”

沈天扬道:“那我又不明白了。既然是留给令郎的童养媳——可以这样理解吧——为什么要由罗大哥去娶,而不是等到令郎成年再由令郎去娶呢?”

“因为我活不到冽儿成年了。”

沈天扬闻言如遭雷击,几乎愣在原位。而罗鉴戈倒是一脸平静,似乎很不以为然。

要说大人物通常都很冷静理性是不假,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以为然,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但罗鉴戈的确不是很在乎、或者说是无可奈何只能认命了。

“早在去年上半年,我就时常手脚麻木,经脉紊乱,吃了很多药也吃不好。后来在洪州的特地请神医魏文赋瞧过,魏神医说我是积劳成疾,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最多只能再活两年。也就是差不多明年的夏至。”罗鉴戈淡淡一笑,或许是苦笑,道:“别看我震天轩势力庞大,可作为社主的我罗家却并没有多少人丁。若我盛年离世,手下八天王势必要争权夺利,我担心对冽儿不利。因此我早做打算,让步氏以我妻之名、行儿媳之实,在我驾鹤西去之后,能保冽儿安然无恙。不求权势熏天、威名赫赫,但求归隐田园享人间安乐。”

如此一说沈天扬就明白了,原来罗大哥娶亡妻的丫鬟步氏,主要是希望步氏获得总社主夫人的名分,好在他离世之后,保护着尚未成年的儿子不受诸如金鹏之类的强大下属的掌控,并且步氏和罗大哥儿子的感情相当好,又没有母子的血缘关系,真做一对姐弟夫妻也挺合适。罗大哥考虑的还挺周到。

而解开了这些疑惑后,唯一摆在眼面前的问题就是:“罗大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罗鉴戈看着沈天扬,沉默了许久,才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地说:“有些话,不能解释得太清楚。”接着又道:“饭后瘟的确是一种舒服的难受,我歇会儿了。”说罢,罗鉴戈闭上双眼,很快沉沉睡去。

晚些时候,沈天扬又随罗鉴戈回到罗家庄园,见到了步氏与罗冽。

罗冽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刚刚到要懂事的年纪,但因为自幼长在蜜罐中,看样子却还是十分懵懂。

罗鉴戈将罗冽叫过来,叫他喊沈天扬为叔。

沈天扬一听就笑了:“我比令郎也长不了几岁,还是叫哥哥合适。”

罗鉴戈却说:“你我二人兄弟相称,那犬子自然要叫你叔——冽儿,快喊。”

罗冽在后面步氏的敦促下十分听话地向沈天扬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叔”。

至于那步氏,端的是国色天香,只见:腰肢柔媚,似风前垂柳纤纤;体态风流,如春后梨云冉冉。一双眼,秋水底横;两道眉,春山长画。白雪凝肤,而鲜妍有韵;乌云绾髻,而滑腻生香。有诗为赞:锦心慧才逾苏小,花颜月貌羞王嫱。品拟飞仙韵生韵,春笼两颊端又端。又有词《望江南》作叹:初春花,濯泉映娇容。瑶池边上素女颜,桂宫深处月娥容,只应列仙家。眠未了,苦夏烦冰心。水殿夜寒犹冷艳,竹轩清照愈芳华,何忍添幽意。

可即便是近距离望着那个大美人,沈天扬也并未失态或是有任何逾轨之心,因为在他看来,饶是几十个步氏加在一起,也无法与一个明姐相比。

罗鉴戈甚是满意,对步氏道:“往后你们可能需要多多仰仗沈兄弟,对他一定要十分的信任。”

步氏回答:“奴家记住了。”

罗鉴戈点点头,随后挥挥手:“我与沈兄弟还要畅聊,你们先下去吧。”

于是步氏便领着罗冽退下。

沈天扬跟随罗鉴戈再次来到书房,罗鉴戈坐在椅中,已看得出行动有些吃力了。

沈天扬正不知他打算还要聊什么,却见罗鉴戈拿出一只八面骰,骰子上刻的不是点数,而是八卦。他问沈天扬:“沈兄弟可懂《周易》?”

沈天扬回答:“《周易》深邃,愚弟不敢说懂,顶多算是略知一二。”

“了解便好。”罗鉴戈说罢,将骰子丢出两次,一次为震、一次为离。他又问沈天扬:“这是什么卦?”

沈天扬想了想答道:“震上离下,是为丰卦。”

罗鉴戈问:“当如何解释?”

沈天扬道:“丰:亨。王假之,勿忧,宜日中。初九,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 六二,丰其蔀,日中见斗,往得疑疾;有孚发若,吉。九三,丰其沛,日中见沬;折其右肱,吉。九四,丰其蔀,日中见斗;遇其夷主,吉。六五,来章,有庆誉,吉。上六,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象曰:古镜昏暗好几年,一朝磨明似月圆,君子谋事逢此卦,近来运转喜自然。此卦是异卦相叠,电闪雷鸣,成就巨大,喻达到顶峰,如日中天。但也务必注意事物向相反方面发展。治乱相因,盛衰无常,不可不警惕。”

罗鉴戈道:“震上离下,我震天轩亦是自战火中淬炼,走到今天,成为五大社之一、还享有社盟之主的地位,的确是收获颇‘丰’了。”接着他又念起了卦辞的最后一句:“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道:“屋中财宝堆积如山,而户内无人,是为凶兆。罗某自结社以来,事必躬亲,早已积劳成疾,难怪魏神医也说无药可医。沈兄弟,你也要以我为诫呀。”

沈天扬见罗鉴戈形容憔悴,面带苦笑,哪里忍心再和他说玩笑话,只是缄口不言,默默点头。

罗鉴戈长舒了一口气,道:“有点想吃老家的油枣了,可惜产油枣的老家都被金人占去了。好在几年前的时候机缘巧合移栽了几棵枣树,结了不少果子。沈兄弟,劳烦你跑一趟,去地窖拿些油枣过来吧。”

刚好沈天扬也想着暂时离开罗鉴戈一段时间,毕竟负能量是会感染的,于是他立刻答应,问了地窖所在,便出门去拿油枣了。

但他不会想到,答应罗大哥去拿油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几个错误之一。

稍后些时间,沈天扬拎着一只盛满油枣的竹篓回到书房处,轻声叫唤着:“罗大哥,油枣拿来了。”同时推开了书房的门。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沈天扬毫无防备,吸入香粉,但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连门都没来得及扶,便扑地昏倒了。

竹篓里的油枣滚了一地,其中一部分还沾上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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