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国营青楼见闻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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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傍晚时分,打听到了临安城最大的青楼藏娇阁。青楼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是有讲究的,阁、馆、院为高档专享,而室、班、店、下处,则是中低档的称呼。藏娇阁单看名字,就是最高档的无疑了。而且,藏娇阁的高档还不仅仅体现在名字上,藏娇阁内的小姐都是教坊司的官妓,换句话说,藏娇阁是国营娱乐会所,主要服务项目是三陪,而接待的客人多是官吏,寻常人还进不去。好在眼下是绍兴年间,又是宋金两国初步达成和平的阶段,经济需要复苏,而想要复苏经济就得拉动需求,提高生产力,注入资金,增长国民生产总值,因此这会儿的官营青楼也是接待民间人士——民间有钱人士的。

纪天晖自然属于民间有钱人士,因此他带着沈天扬,迈着富人才会有的独特的自信步伐走向藏娇阁所在的地段。两人一路谈笑,消化午饭,倒也不无聊,直到夜幕降临,方到了藏娇阁。

沈天扬举目望去,但见四下树影层叠,黑暗中点点霓灯透亮,隐约描出花木丛中的一栋栋精致楼舍的边角,又有丝竹管弦之声缈缈飘来,泄露出这里实是繁荣华之地。沈天扬从未来过这种地方,难免有些忐忑激动。而纪天晖带着他进了一围篱笆,绕过数丛细竹,眼前现出几间精美房舍,皆是粉墙黛瓦,檐下挂着数盏大红纱灯,门口几个小厮摆着笑脸迎上来,求打赏。

纪天晖随手洒了几吊铜钱,携沈天扬在小厮的引领下入内。

此刻藏娇阁已然开盘,四处皆有歌姬弹唱着不同的曲目,有诸宫调、有弹词也有杂戏独唱。

而沈天扬最中意的是一对少女的杂戏弹唱。

只听那歌姬唱道:“将起床还未曾梳妆打扮,女儿家不梳妆难到堂前。叫声侍婢开妆奁,我对着菱花理云鬟。挽起了乌云匀粉面,描眉画眼戴花钿。时新宝髻盘龙现,对对花簪插鬓边,离开了妆台轻轻唤,浣纱与我换罗衫。梳妆非是多迟慢,女子人人是这般,再把菱花我来细看,心忙忘了戴我的紫玉簪。”

一曲唱罢,周围客人纷纷鼓掌喝彩,数不尽的铜钱丢上去打赏。

沈天扬也不免称赞:“这娘子唱的倒是新鲜,以前可从未听过这种小曲。”

旁边有个像是官宦人家的小郎君告诉他:“这可是乐娘子自己写的词,谱的曲,说的是唐朝霍小玉的故事。”

“乐娘子?”

“是这儿有名的才妓乐婉。”

沈天扬心说:藏娇阁内的小姐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而这位乐娘子在此处都能称得上才妓,可见是真的格外突出了。

按道理讲,来藏娇阁的都是些文人雅士,喜好吟风弄月。但文人雅士也属于广大人民群众的一部分,而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爱好里自然少不了讲笑话。因此也有一些较为轻贱的小姐围绕在客人们身边,敬酒敬茶,讲一些荤段子逗乐。而有些淘气的小姐,看见陌生的面孔,还会故意凑上去挑逗人家,对个对子、填两句词什么的。

这不,纪天晖就被一个小姐缠上了,被要求非要展示一下才学。

纪天晖能有什么才学?每天出门收账就算不是游手好闲了,哪儿懂什么诗词歌赋啊!但他有一样别人没有的活,那就是报菜名,于是他将“蒸羊羔、蒸熊掌”正着背、倒着背各来了一遍,惊得一阵彩,也算不丢脸了。

沈天扬和纪天晖在大堂里逛着,喝着酒吃着水果,欣赏着各种才艺。走来过去难免踩到谁的脚、碰着谁的胳膊肘,也赔句不是。但接下来,纪天晖撞到一个瘸子,却没有道歉。他也是酒劲上来,瞥了一眼就说:“哪个卖唱的不长眼,挡了爷的路?”

“你说谁是卖唱的呢?”那瘸子回了一句,身边围上来四个奇形怪状的汉子,原来这位还带着弟兄呢。

“那是玩杂耍的?”纪天晖将五人打量了一圈,得出这个判断。

沈天扬从后面扯了扯他,示意他不要和人发生冲突。

那瘸子怒眼圆睁,道:“小子你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得我们临安五侠。若不是顾及周围这么些客人,早让你尝尝苦头了!”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大侠的幕后团队至少有三个人,而五位大侠的身背后,至少有十五个人。而作为在临安城都能排的上号的五侠,那么必定是一个势力不小的民间团伙。所谓人不可貌相,别看这五人穿的衣服朴素,模样也不咋地,但能进藏娇阁消费,一定很有实力。沈天扬想到这些,就劝纪天晖别和这五人计较。同时,他还站到前面,向这五人道歉:“五位前辈实在不好意思,我的这位哥哥多灌了些黄汤,口不择言冲撞了几位,还望原宥。”

“你这小后生还算有礼貌,罢了、罢了,老夫不跟他一般见识。”那瘸子转过头,拄着拐就走去听小曲了。

沈天扬看了眼瘸子的两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盯了许久才对纪天晖低声说了句:“他不是瘸子。”

“呣——竟然被你看穿了!”那瘸子忽然转过身来,两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对沈天扬说道。

沈天扬难免被他的表现吓了一跳。

而那瘸子说道:“我们临安五侠,各个或深藏绝技、或有非同一般的宝贝傍身。老夫擒飞龙凌九公,这拐杖就是某的宝贝。”

“这拐杖还是宝贝?”沈天扬奇怪:“哪里宝贝了?”

凌九公呵呵笑道:“我这宝贝有一奇。”

“哪一奇?”

“我这拐,拄上就瘸。”

“……”

“丢了拐,健步如飞!”

“好神奇、好神奇,”沈天扬随口奉承道:“原来前辈是轻功盖世,而拄拐其实是为了掩饰。”

“好小子,挺聪明的嘛。”凌九公又将四个兄弟叫到面前,让他们逐一介绍。

凌九公是大哥。老二是个精瘦的汉子,精瘦到几乎就剩一身排骨,特长是缩骨功,自称给他一只茶壶,能从盖盖子的大口进去,从壶口出来,然而却叫虎上骑王冲。老三是个白白净净的高个子,擅长游泳,尤其是潜游,轻功一点不会,但却叫天行虫林虎;而老二王冲叫虎上骑,是因为老二排在老三之前,故称虎上骑。至于老四河底圣潘胜,面容猥琐,是个旱鸭子,特长是溜门撬锁。而老幺土地蛇何武,生得五大三粗,天生神力,号称能打死老虎,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绰号和老虎一点关系都没有。

最后沈天扬算是明白了,这临安五侠各个身怀绝技,然而他们一直牢记谦逊这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不喜欢炫耀自己的长处,才每个人或用绰号、或用道具进行掩饰。这真是武林中的五朵奇葩。

拜别了临安五侠,时间也差不多该进入下一项娱乐活动了。

堂内的友人们坐满了圆桌,拉着中意的小姐开始喂食作乐。

而纪天晖作为洪州首富的儿子,即便放在临安也算很有实力的人,而这么有实力的人,怎么能在大堂里就随随便便玩完了事呢?所以他要求藏娇阁内的嬷嬷给他到楼上腾一处小别间,好和沈天扬一起带着喜欢的姐儿在清雅的环境中享受。

因此,嬷嬷带他们上二楼,往北间一处小宴厅而去。

进到里边,就见有几名侍儿正忙着摆碗按箸,绣屏前又有数女或立或坐,粉粉艳艳地围了一堆,手里持抱着红牙檀板箫管琵琶诸器,竟是个个衣鲜鬓秀,容颜俏丽,真谓桃羞杏让,燕妒莺惭。

沈天扬一瞧,立知都是些什么人,心中怦怦乱跳。纪天晖旁边低声笑道:“沈兄弟过去可没体验过吧?说实在的,就连哥哥我也是头一遭。毕竟洪州的青楼远比不上临安、平江两处。”

之后,纪天晖一眼相中了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问她叫什么名。

那少女欠身施礼道:“奴家海棠,拜见客官。”

“海棠。”纪天晖道:“海棠,快过来给我兄弟施礼。”

那美人盈盈一笑,莲步行来,朝二人衽裣作礼。这美人音如黄莺出谷,举止娴淑温柔,哪有半点娼家之气,大方之处尚胜许多名门闺秀。

沈天扬见她身穿淡花绣袄,底下紫绫罗裙,一条芙蓉软巾低束蛮腰,秀目藏媚,娇靥含春,果然妍丽过人,心里不禁微微发酥。

见过礼后,纪天晖招携沈天扬入坐,举盏呼饮。海棠与四名姐儿前后服侍,流水般端上时鲜果蔬佳肴美酒,那班丽人却在一旁调丝弄弦弹奏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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