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妙湛总持不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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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法海禅师,沈天扬一行离开了金山寺。他们此前都分别单独与禅师聊了一阵子,各自揣着心中的疑惑与领悟,回到了车船上。所谓疑惑与领悟,本就是相声一体的,有了疑惑,才会有后面的领悟,而领悟的道理多了,进入的境界高了,又会在更高的层面产生新的疑惑,继而继续领悟——疑惑——与领悟,在未能领悟大道之前,这个过程便会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你信他说的吗?”沈天扬登船前看了眼船帮上的石灰印,等回到甲板上,又瞧见纪天晖歪头斜视天空,目光发散若有所思,如是问他。

“你说五眼六神通,我要是能学会该多好啊。”纪天晖发出一声喟叹。

“起码肉眼还是有的。”沈天扬摇摇头,一是没料到竟真的有人想掌握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能力,什么钻天入地、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显然是不可能的嘛!二是他没想到纪大官人竟然到两个多时辰后了还在琢磨法海最初说的内容。

而那一边,诸葛龙晴正拍着护手霜瓶底,想把里面装的玲珑心拍出来,但冬天冻上了,手都拍肿了都拍不出来。张天锋看得难受,抢过去往栏杆上一磕,碰破了瓶子,让裹着宝珠的一大块雪白的护手霜滚了出来。

诸葛龙晴呆呆看着手里的一捧霜,寻思说:这护手霜我还打算搽手呢!

但张天锋仅仅说声:“给。”便转头就走。

诸葛龙晴愣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李天师瞧见,一抖拂尘,说道:“无量天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55,女居士,你素来嘴巴利索,可面对张居士,就无话可说了吧!”

诸葛龙晴极好面子,为自己辩解:“切,我才不是无话可说呢,我只是在想更重要的事情而已。”

李天师便问:“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啊?”

话音刚落,就听船的另一侧“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头了。

沈天扬抢步上来说一句:“就是这件事情。”便急急忙忙走向左侧甲板。几人一同跟去,却连一片涟漪都没瞧见。

诸葛龙晴眉头一皱,速叫马锦棠:“快,去下面看看,点一点压舱石的数量!”

马锦棠得令,跑去底舱,过了会儿回到甲板上,告诉诸葛龙晴:“回二娘子,少了三块。而且……”

“而且什么?”

马锦棠凑近了,小声耳语道:“而且底舱里还有未来得及擦干净的两处血迹。”

“去看看。”

诸葛龙晴在前,其他人随后,一同下到底舱。

因为他们人数不多,除了三匹马一辆车外加江州知州送的几十斤特产外,又没有太多的货物,大江里风高浪急,所以他们航行时,底舱一定要放着很多压舱石。而早在浔阳启航时,沈天扬就叫人在船帮用石灰悄悄画了一道,后来雇佣水手又在更高的位置再画了一道。到镇江府之前,水手们已经不再接活,因此水位应当在第一道石灰线以下才对。但他们之前靠岸停船时,很明显第一道石灰线也被浸湿了,这说明除了他们几人外,有新客人上了船。

“瞧,这是什么。”诸葛龙晴搜到了两柄木槌,两杆凿子,以及一把插在柱子上的单刀。她试着拔出那把单刀,但刀片砍得深嵌得牢,拿不下来。“看来你的那位朋友在我们上船的时候才刚刚完事啊。”诸葛龙晴看着沈天扬如是说道。

沈天扬瞧着找到的木槌和凿子,几乎出了一身冷汗:这两样东西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凿孔的,而出现在船底,这说明曾有人想在他们的船底凿孔。而那把单刀卡在柱子里,用很大力气也拔不出来,则说明底舱内层发生过激烈的搏斗。至于压舱石少了三块,会不会是……

“应当是两人凿船,一人放风。在我们与法海禅师座谈的时候,你的那位朋友先回到船上,发现三人的不轨行为,便好一番搏斗,将三人逐个杀死,并将尸首绑上压舱石,沉入了江中。你看,地板上有血迹为证。”诸葛龙晴分析道。

纪天晖问:“什么人会凿船,他们又为什么要凿我们的船?”

诸葛龙晴用眼神一指沈天扬,说:“反正不是问你就是问他。”

纪天晖茫然了:“问我俩?”

“当然是问你俩。你忘了你曾在茶馆里遭玉琴庄的人袭击?”

“噢——”纪天晖才反应过来,而他每次一旦反应过来,就会连跳好几步:“可玉琴庄的仇家袭击我失败了,我又和你们同船,半个月江上飞渡,玉琴庄又岂能这么快知道我的行踪?应当问沈兄弟才是。”

“对,”诸葛龙晴对他的想法表示认可,于是用问讯的目光打量沈天扬:“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瞒着不告诉我们?你那位不肯露面的朋友,加起来也保护了你三回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几个和你同船航行,也算是有一百年的交情了。你有什么秘密,类似于你其实是秦丞相孙女婿之类的,就快些说出来吧。”

其他人也劝沈天扬“快些说出来”。

沈天扬犯了难:说出来。说出来什么呀我?你要问仇人吗?纪大官人的爹、也就是我的伯父,当年是和我的先父一块儿在绍兴府,杀了左武大夫、绍兴团练使孙伯海——也就是玉琴庄庄主孙奂的父亲,纪天晖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除此以外,似乎没有其他人再和我家有仇怨的了。至于什么类似于我其实是秦丞相孙女婿之类的秘密——

“我知道了!”沈天扬高叫。

“你肯说了?”

“不是我的仇人。”沈天扬说。

“不是你的仇人,会来凿船底?”诸葛龙晴质疑。

“听我说清楚的,”沈天扬道,“你们应该都记得,我们得到这艘车船,用的是什么手段吧?”

“喔,记得记得!”诸葛龙晴清清嗓子,学着当初沈天扬的姿态,来了一回无实物表演,假装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厉声道:“奉丞相之命,征用此艘车船!待我等旅程结束,自会派人送还!”

沈天扬说道:“这相国府玄铁令,我自打从姨父那里得来,迄今为止就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在江州州衙,另一次就是在浔阳渡口。因此——”

诸葛龙晴抢过话头:“你的身份除了江州衙门里的人外,还有渡口的船家和水手。而你强征了车船之后,船家和那些水手纷纷侧目,显然是对相国府的势力既憎恨又畏惧。有可能,其中便有江湖豪侠组织里的人,对你的行为感到愤慨,于是飞鸽传书,将你的‘事迹’告诉了组织里的其他人。而他们又不敢直接大动干戈,悍然截杀你这个尚书省右司员外郎的女婿,所以就想出了在船底凿孔,让我们葬身鱼腹的计划。只可惜,他们不知道,途中一直有个人在暗中保护着你。我想,我说的完全符合事实。不用问对不对。”

沈天扬点点头:“应当就是这么回事。”

纪天晖笑道:“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不妨把你的那位朋友叫出来,一块喝个酒?我也想多结识几个好弟兄呢。”

沈天扬出神地看着四周,尤其是各个注意不到的犄角旮旯处,更是仔细打量。试想一下,有一个人——至少是一个人,和你日夜为伴、朝夕相处,在你遇到危险时就会果断出手相助,但帮完忙以后便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而他和你形影不离,可你却从没见过他的模样、没听过他的声音,更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与你同行,别的不说,就连衣食住行,都没有留下一丝踪迹,仅仅是今日事发突然,才不得已地让你看见了搏斗留下的痕迹,这是何等的——恐怖啊!

沈天扬只觉得浑身发毛,甚至开始怀疑起了心中方才所想的第一句话“试想一下,有一个人”——他开始怀疑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因为人都是有实体的,可这位同船乘客,与自己以及其他同伴同行半个多月,怎么会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被他们发现呢?最起码,如果是个人的话,总要吃东西、总要喝水的吧。

现在,沈天扬倒真的希望自己有一双天眼,能瞅瞅肉眼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看看究竟是谁躲在船上的什么地方了。

“朋友,”沈天扬环顾四周,大声说道,“你几次三番帮助小生,小生甚是感激,何妨露一面,起码留个名字,沈某日后若有机会也好报答呀。”

其他人同样在四下里寻觅,试图找出那个一直藏在他们身边,却不肯露面的好心人。

可既然人家不想露面,“那就不要强求了吧。”沈天扬如是说道。

“别呀!”诸葛龙晴说:“这个人都不知道躲在哪儿,你们几个男人无所谓,我和秋盈连上个茅房都胆战心惊的——你说是不是?”

“嗯?——哦是的。”丫鬟秋盈答应道。

“算了吧,人家既然帮我三次,对你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恶意,”沈天扬说:“总之平常有私密行为的时候多注意就行了。”

“你说的倒轻巧!人家还没出阁呢,被你那不知什么来头的所谓‘朋友’看了个遍,我也就没法活咯!”诸葛龙晴既怒且哀,说的是个声泪俱下。

“好好好,”沈天扬也拿她没办法:“那这么着吧,我们几个都把舱位调一下,把最严实的留给二娘子和秋盈,剩下的我们再另分配。”

于是几人行动起来,开始收拾个人物品,让两位小娘子搬进里舱,其他几个男子就挤在外舱。

但对此纪天晖十分不解:明明都快要到航程的最终目的地了,怎么到这会儿才想起来调舱室?在船上也待不了多少天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而沈天扬告诉他:重新调整座舱,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但至少可以暂时让诸葛龙晴不再牢骚,起码耳根子能清净许多。

果然,当要求得到满足后,诸葛龙晴不再发牢骚。而沈天扬也得以静静坐在舱中,出神地盯着手里的那根中间镶着白珍珠的金手链,他同时还努力回想着在金山寺邂逅的那位小娘子的容貌。真的很奇妙,一个人在年轻时的记性应当是极好的,但若是偶然间遇到一位令自己悸动难忍的女子,因为想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刻在自己心里,生怕遗漏了半点眉梢眼角,反而会因为种种没来由的担忧,让过去时间并不长的记忆变得模糊,甚至扭曲,害的自己忘却了那人的容貌,兀自地怅然若失。然而,若是万幸地有机会再次遇见的话,那么就会满腹骄矜顿雪消,取而代之的却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

她叫什么,家住哪里,芳龄几许?这几个问题就像会自我繁殖一样,迅速地占满了沈天扬的整个心思。他从未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一个偶遇的陌生女子心急火燎,百般抓狂,时而做起白日美梦遐想联翩,时而又梦碎猛醒彷徨哀怨。他恨不得真能有一双天眼,能找到那位宛若天仙的小娘子,又会神足通,缩山填海,一步跨至闺房,将其拥入怀中,一诉衷肠。

“她一定尚未出阁。”沈天扬自言自语道。他清楚记得那女子的发型,没有盘起来,就代表着还未嫁人,人家还未嫁人,就说明他是有机会的。

然而他刚想到这儿,法海禅师在寮房里与自己的谈话内容就突然很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

“小施主,我看你很有佛缘呐。”法海与自己单独聊天时,头一句话就是这句。

沈天扬顿感不快,不仅仅是现在,当时就已经很不快了。

然而法海后面的话又让他不知该从哪里进行反驳:“佛门中的确有一些大搞迷信,欺骗信众,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败类的人。但小施主切不可因为曾经遇到过几个,就对整个佛门报以憎恨轻视的态度。小施主是读书人,儒生当中若有几个奸佞,那么是不是要将儒学全盘丢弃呢?”

“当然不是。”沈天扬是这么回答的。但很奇怪,他并没有想进行回答,嘴里的话就吐出去了。

法海眉头微微一皱,又倏地平展,问他:“小施主,你过去有没有过刚才那样的举动?”

“什么举动?”

“我观小施主,天生聪慧,言谈举止必发乎心动于行,今日上房揭瓦、信口放言,不是小施主本意吧?”

“你怎么知道?”回答法海的像是另一个人。

“因为古刹必修在苦难众生所聚集之地,诵经度化。你来到此地,闻听漫山真言,才敢一露真元。”法海说着,手中青龙禅杖倾倒下来,正朝沈天扬照面打来。

然而沈天扬既想躲又不想躲。最终禅杖仅仅是轻轻碰了下他的前额,他顿时精神清醒了百倍,脑子里就像是被薄荷叶熏过了一样,无比通透。

法海道:“小施主,你可知自己一躯包藏二灵?”

“一躯二灵?”沈天扬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难以理解的同时却又相当清楚。

“然而这二灵本为一体,分走两极。时而是甲,时而是乙,二者争夺,凡人难知。”

“和尚你这么一说……好像真像那么回事”沈天扬此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完全变了,这是一幅朋友们从没见过的模样。而所有认识他的人当中,也只有诸葛龙晴知道他可能存在一副如此面孔。

“二灵相争,则形消身灭;若二灵和谐,甚至重归一体,则小圆满矣。”

“如何小圆满?”二灵同时急问。

法海笑着问他:“换做是其他寺院的僧人,先说你有佛缘之后,给你讲解一通,最终一定会让你捐出钱财,剃度出家,小施主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天扬也不用细琢磨,就答道:“必定如此!”

而法海道:“但贫僧必定不会如此。小施主你尘缘未了,仓促出家,反而有百害而无一益。别的不谈,就凭小施主现在的心境,如果强行将你剃度,凭小施主的武艺,还不得喋血金山?”

沈天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下,他对法海能看出自己深藏不露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贫僧不会建议小施主出家,至于小施主的难题,贫僧倒有一法。”

“禅师请讲。”

法海道:“道家有一句话,叫‘固本培元’,最适用于小施主。而佛家中有‘楞严’意为‘究竟根本’。所以,贫僧可赠你一部《楞严经》,小施主若有兴致,不妨闲暇之余多多翻阅。”

“给我一部经书?要钱吗?”沈天扬立刻联想到了老家湘阴县县学附近的那处书摊。

法海哑然失笑:“怎么会要钱呢?经书都是供有缘人传阅的,根本不需要、也不应该要钱。”

“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施主尽管拿去吧。”法海从藏书架上取下一部楞严经,送给了沈天扬。

而这部经,也就是目前静静躺在他手旁木几上的蓝封硬壳书。

沈天扬百无聊赖地翻了两三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只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

只说了四个字的读后感:“什么玩意?”

他现在就算是春宫图估计都看不进去,因为他的心思全在那位临走时还对他嫣然浅笑的美丽女子。尽管很有可能人家只是礼貌性的微笑,但他依然在心中固执地暗示自己:那是佳人有意,一笑留情。

离临安还有两站,常州、平江,在路上,能遇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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