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下军社初探究

没有问题就要制造问题,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

当沈天扬回到林府,将上级所指示的精神向诸葛龙晴传达了一遍,这位女军师一度陷入了沉思。

“你想出主意了没有?”沈天扬因为吃了一顿饕餮盛宴,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尤其是哪头盯着他吃下肋骨肉的毛驴,他到现在仍然无法忘记那头毛驴的无助而又充满着憎恨的眼神,所以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自己想主意。

沉默了许久,诸葛龙晴才来了一句:“军社之间,原本的矛盾还不够深吗?”

这倒也是,别的先不用管,平江社原本都打算把鄂州剑社整个吞并了;而洪州大小二十多个军社天天在坊间明争暗斗,抢夺坊市的控制权,甚至还在大马路上设哨卡,光明正大地收过路费。唯一的好处,就是老百姓不用担心遇上劫道的,因为劫道已经走正规化流程了,文明收费,明码标价。

“洪州的就算了吧!”诸葛龙晴叹道:“那破地方。能收拾洪州那个烂摊子的人,现在才四岁。”

“啊?”

“而且这孩子现在还在山东——算了,不扯那么远了,”诸葛龙晴放下刚刚掐着的手指,转头看向坐在门外廊檐下栏杆上埋头不知忙什么的张天锋,叫他道:“张哥哥,弄好了没有?”

不一会儿,张天锋起身进了屋,将之前用明玉纤窗户上的桂竹叉竿做的洞箫递给诸葛龙晴。原来前几天这杆箫的音准出了点小问题,张天锋直接将箫的末端截断,重新调整了一遍,这会儿刚用诸葛龙晴交给他的黄玉环箍紧。

“谢谢张哥哥。”诸葛龙晴冲他浅浅一笑。

张天锋回应她的还是一张死人脸,但眼中显然已经多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我问你想出主意没有啊?”沈天扬本来就饱受十大禁菜的精神折磨,现在还要额外再受一重的精神折磨,不愿意干坐着吃狗粮的他只能用催问的方式奋起反击。

“啊?”诸葛龙晴像是才注意到沈天扬在这儿一样,漫不经心地问他:“你说军社大会是几月几号来着?”

“五月初五。”沈天扬又告诉了她一遍。

“那那天你放假吗?”

“肯定的呀,端阳节肯定要调休的。”

“喔,我当你那天还要去太学呢,原来你到时候放假啊,要是你那天还要上学就搞笑了。我们几个去军社大会,人家问你们社主呢?我们社主还没放学!那不是很尴尬吗?那什么——”诸葛龙晴干张着嘴,小半天才想起来要说什么:“大会在什么地方啊?”

“灵隐寺。”

“喔,灵隐寺。哪天来着?”

“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你放假吗?”

“放。”沈天扬揉着太阳穴,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大会在什么地方办?”

“灵隐寺!你要问几遍呐?”

“才问两遍就不耐烦了?”诸葛龙晴这句话表明,她是故意在消遣沈天扬。但她这么消遣是有原因的,而她接下来就说会明白:“我只不过拿几个简单的问题来重复试验你,你就厌烦了。这么差的心理素质,还想去军社大会上噶韭菜?到时候去灵隐寺的可全都是一帮人精。你又想完成相国府交代的事情、又想讨便宜,哪儿那么容易?”

其实心理素质沈天扬是有的,比如面对美女的时候,他能坐怀不乱。但军社大会又不是妓院,用不着他有这方面的心理素质。

“虽然不是妓院,”诸葛龙晴仿佛能看穿沈天扬的想法似的,说道,“但大部分军社头领,其实和婊子没有什么两样。”

“你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吧?而且这比方打得好像也不太恰当。”

“哪里夸张,哪里不恰当了?都是既想爽,还想捞钱,还不想自己动,不是婊子是什么?”诸葛龙晴说话一向如此。等嘴上痛快了,她又继续道:“反正离五月初五还有将近两个月,不用着急。在想办法之前,应该做的是探探来参加军社大会的那些社团的底细。可是我们是在太缺人手了。李道长天天不知道忙些什么,张哥哥又不方便在外面到处跑。纪大官人是玉琴庄的仇家已经来临安了,出去也不安全。马锦棠又不是这个行当的。咱们得雇点人才行。”

“哪儿有人给你雇啊?”

“是给你雇!”诸葛龙晴不得不再一次向沈天扬强调:你是社主,别老跟个局外人一样,“总是刚觉悟没几天就开始动摇,胡思乱想琢磨着当甩手掌柜。有点出息行吗?有信念和想法,就应该坚持到底。”

“那你的信念和想法是什么,为什么一再叫我坚持?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帮我的?”沈天扬总算将自己的困惑挑明了。废话,有个陌生人跑过来告诉你:咱们有一个新星计划,要培养一个杰出的社会青年,而你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换你你不会怀疑吗?

“我是为我自己。”这是诸葛龙晴立即作出的回答。

沈天扬不禁一怔。他原以为诸葛龙晴还要解释一番或是粉饰一下,万没想到,这位二娘子当场把实话说出来了。

“我告诉过你,我是京西南路武当人,八卦庄巽庄庄主——但是是候补。”

“候补?”

“对,候补,”诸葛龙晴道,“按照祖上定的规矩,候补庄主必须要完成一项任务,才能转正,享有正式庄主所拥有的权力和利益。而我的任务,就是扶植一个军社社主。”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任务?你可知道,这个任务放在现在,如同是开宝八年,在南唐参军。”沈天扬所说的开宝八年,乃是公元975年,同年十一月二十七,南唐后主李煜奉表降宋。

“废话,我当然知道。可谁叫咱们家是专门搞前沿学术的呢?选任务用的也是相当科学的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抓阄。”

“……是挺科学。”

“所以说嘛,我也有够倒霉的了!”诸葛龙晴恨恨说道。显然对于抓阄抓到最倒霉催的任务,她到现在都不能释怀。“好啦!”她吼叫道:“不提那些啦!说说军社大会吧。”

很多人回过头来看过去读过的书或是看过的影视剧,都不明白这个大会那个大会的都是怎么办的?哪儿来那么大地方给他们大小几十个社团进行非法集会?而灵隐寺就可以。

灵隐寺,又名云林寺,位于临安府,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占地近一百五十亩。灵隐寺开山祖师为西印度僧人慧理和尚。南朝梁武帝赐田并扩建。五代吴越王钱镠命请永明延寿大师重兴开拓,并赐名灵隐新寺。宋宁宗嘉定年间,灵隐寺被誉为江南禅宗“五山”之一。一百五十亩是多大呢?宋代一尺是31.4厘米,十尺一丈,一亩是六十平方丈,宋代一亩就是差不多591.576平方米,一百五十亩就是八万八千平方米。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些出入。

而且这里说的一百五十亩,只是寺院房屋的占地面积。整个灵隐寺的山头,一共是四千三百五十六亩,换算成现代的单位,就是2577000平方米。这么大的地方,要是真站满了人,摩肩接踵的,够放两个半忠义社,还不算上下层(有山)。

“几月以来,各地的军社头领想必应当已经陆续在灵隐寺住下了吧?”诸葛龙晴猜测道。

“应该是这样。一十七路大小军社近百个,就算每个社只派三五个头领和二三十个社众作为护卫,加起来也有三千人,钱塘县的客栈都不够塞的。灵隐寺地方宽敞,给点香油钱在里面租几间屋子应当挺方便的。更何况那里风景秀丽,也确实适合招待外地人。”沈天扬推断道。

因为诸葛龙晴将自己主动帮助沈天扬的原因说清楚了,这样一来,沈天扬便觉得她还算坦诚,因此语气也温和多了——人家挑明了说帮你是为了她自己,不温和能怎么办?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也。

“既然都在灵隐寺就好办了,派个人去一趟,差不多该知道的都能打探出来,话说——”诸葛龙晴忽然想起来:“你身边不就有个最适合干这件事的人吗?”

“谁啊?”

“你妹啊。”

“你怎么骂人呢?”

“我是说你二姐。”

“喔——”沈天扬明白过来,只是应了一声,并无更多表示。

“喂,跟你说话呢嘿!”诸葛龙晴说:“你妹她是暴雪坊出来的,打探个消息这种活应当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吧?”

“嗯。”

“那把你妹叫过来呗。”

“她陪那位祖奶奶呢。”沈天扬说的“祖奶奶”,自然就是指他未来的媳妇林妙湘了。事实上,他现在怕见到妹妹沈天抒更甚于看见林妙湘。经历了那天的事情,他现在甚至不敢与妹妹有眼神接触。那件事让他感到恶心,倒不是因为口臭。沈天抒在暴雪坊待了八年,生活习惯相当健康,平时的饮食更是一素到底,为的就是保持身材和体重和防止产生异味,顶多偶尔吃点鸡肉,白水煮的。因此沈天抒没有一丝口臭,甚至还有些香。但有时候味道太淡了也会让人反胃,沈天扬每每回想起那一日被迫吞咽下去的淡如清水的口水,就止不住想吐。最关键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强吻他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沈二姐!快来快来!”诸葛龙晴看见刚刚陪完林妙湘,托着沉重的脚步在院子里漫步,一脸疲惫的沈天抒,故意这么亲切地叫她。

而沈天抒回应的第一声却是“哥”,因为她看见沈天扬也在屋里。

沈天扬很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身子还往椅背上缩了缩。

“什么事叫我啊?”沈天抒如是问道。

“你哥他五月初五要去灵隐寺参加军社大会。”诸葛龙晴一时没明白沈天扬怎么那么怕自己的妹妹,见他没反应,就代他开口。

“真的呀?”

“而且他还有相国府交代的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

“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诸葛龙晴道,“他想请你去灵应寺里打探打探,因为据说大部分军社的头领都聚集在灵隐寺。”

“要打探些什么?”沈天抒问。

“无非是与会的都有哪些社团,这些社团都有什么人,谁比较有实力,谁和谁又有些矛盾。”

“原来就这些啊。没必要打探,你直接问我就行了。”

“直接问你?”

“对啊,”沈天抒道,“暴雪坊对天底下的大部分事情都了如指掌。你们想了解的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仅仅是常识。”

诸葛龙晴闻言不免面露喜色,忙说:“那你快些告诉我们吧。”

沈天抒便拿了把椅子紧靠着沈天扬坐下,娓娓道来。

话说军社这类组织,早在太宗年间就已出现。在受大宋控制的地方武装力量——河东忠烈、宣勇中,出现了部分自愿结社买马的乡兵。朝廷采取“官助其直”的方式,提倡并支持乡兵们社买马,于宋太宗至道元年间组建了一支新的禁军——广锐马军。结社买马之制在河东成功后,被朝廷迅速地推广于陕西、河北等地。大宋利用买马社的形式,在五六年内组建了一万余人的马军,故宋真宗对河东买马社的这一成就赞叹说:“广锐三十指挥各自买马,甚利国家”。而买马社发展至今,已有二十五万众,是为天下第二大社。其总社主庞知远,因随康王南渡,一路护送有功,被封为襄阳开国侯,享有襄阳半府税赋。

而天下第一大社,自然是成员百万的忠义社无疑。忠义社原本分为忠义巡社和忠义保社,现已合流。忠义巡社最初起于河朔频遭战乱蹂躏地区,“河朔之民愤于兵乱,自结巡社”。其制度为:每五人为一甲,五甲为队,五队为部,五部为社,各有长。至五社则为都社,有正及副。如两都社及万人以上,择土豪二人为都副总辖。其借补官之制,则万人以上,成忠郎;千人以上,保义郎;八百人以上,承信郎。自甲长至总辖,三岁递迁。建炎元年,皇帝屡次下诏在全国普遍组建忠义巡社,在朝廷的大力推动下,忠义巡社很快地从河北发展到京东、西、河东、陕西等路。

而忠义保社,原为“太行忠义保社”,社主梁兴在北方组织百姓抗金,以此为名,并于绍兴六年率百余人渡河投奔岳飞。但去年朝廷杀岳飞,废三大宣抚司,梁兴亦被迫辞去社主之位,黯然隐居。自此,忠义保社便与忠义巡社合流,称忠义社。如今忠义社总社主为李乘风,官居都统制,在平江府一带颇有声望。

第三大社,乃是吉氏父子组建的平江社。平江社曾协助韩世忠抗金,参加过黄天荡、大仪镇等战役,战功赫赫。拥有社众八万。

第四大社,则是拥有五万六千成员的震天轩。其首领罗鉴戈,原是八字军的虞侯,建炎之后带领八字军的部分袍泽,召集百姓组建义军,是为震天轩。主要活动范围在巴蜀一带。

第五大社,为明月斋,成员五万四千。首领吕氏,是个寡妇。据说吕氏的丈夫本是一名禁军的都统,建炎初战死,部队编制也被打散。吕氏硬是靠自己和自己的几个兄弟把丈夫过去的手下集结起来,组建成社,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而曾经还有一个弓箭社,大约出现在宋景德年间。自澶渊讲和以来,百姓自相团结为弓箭社。弓箭社的正式成员均为主户,一定区域范围内的主户们结为一社,不论家业高下,户出一人,自相推举家资丰厚、武艺高强的人担任社的头领,称之为“社头、社副、录事”。弓箭社的组织与训练相当严格,规定其成员“带弓而锄,佩剑而樵”;所立赏罚,“严于官府”;同时“分番巡逻,铺屋相望,若透漏北贼及本土强盗不获,其当番人皆有重罚”;平日里器甲鞍马都是装备停当,随时准备迎击北寇的侵袭,这样方可做到“遇其警急,击鼓,顷刻可致千人。”为此,王安石变法时及变法后,曾把河北弓箭社纳入保甲系统【*】之内,并把军队马社的办法加以改易,作为保马法中的社马制度推行于北方民间。所以说虽然弓箭社已经不存在了,但当今的各大军社,均有弓箭社的影子。

“其实当今天下,真正有实力的也就这五大社,”沈天抒说,“其他各地的各种社团,多是当地恶霸豪绅,借抗击金兵、保境安民为名组建起来,勾结官府,鱼肉百姓的。不信的话,就看看遍地林立的寨子和坞堡吧。”

“难怪,”诸葛龙晴说,“从出武当以来,一路上我还真从没遇上个把山贼或是劫道的,估计因为这些乡社,眼下连山贼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吧。”

“不是都快活不下去了,是已经几乎绝迹了。”沈天抒说,“要么饿死,要么就被社团收编了。”

诸葛龙晴听完表示,沈天抒所说的信息相当有价值。不过,“最好还是能把他们每个社每个重要头领的情况了解清楚。”

沈天抒只能无奈地表示:“若是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倒还好说。可是灵隐寺是寺庙,我一个女儿家进里面多少有些不便。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在佛道圈子里比较有身份和名气的人以云游至此、探讨佛法的名义进去。都不用特地去打探,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主动给他引见。”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感觉,是特指某一个人呢?”诸葛龙晴笑了。

有个人最符合沈天抒的想法。

“李道长现在人在哪儿呢?”

【*】保甲法:熙宁三年颁行。各地农村住户,不论主户或客户,每十家(后改为五家)组成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凡家有两丁以上的,出一人为保丁。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保甲法既可以使各地壮丁接受军训,与正规军相参为用,以节省国家的大量军费,又可以建立严密的治安网,把各地人民按照保甲编制起来,以便稳定封建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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